第17章 鐵路邊驚魂夜(1)(3 / 3)

“從哪一條路來?”基姆問。

“從城裏那條路來,隻有這一條路,然後我們回到克萊頓大人那裏去,我已經使你逃過了一頓打。”

“真主在上,頭在項上都不牢靠的時候,一頓打又算得了什麼?”

基姆悄悄地溜到外麵黑夜中,緊貼著牆半繞過房子,從車站走開一裏光景,然後兜了一個大圈子,悄悄定定地走回去,因為他需要時間編好一個故事以防馬哈布的手下問這問那。

他們在鐵路旁邊一片荒地上紮營,因為身為土著,當然沒有把馬匹從兩輛貨車上卸下,馬哈布的馬和孟買電車公司買的一批上馬同在貨車上,工頭是個似有癆病的憔悴回子,他迅速詰問基姆,不過一見到馬哈布的指印氣焰頓斂。

“哈吉大人賞給我工作,”基姆惱火地說,“如果對這有懷疑,等他明天早上來,請先給我一個火邊容身之地。”

跟著是照例引起每個低下土著籍任何機會嘰哩呱啦亂講一通。這一陣子閑話靜止之後,基姆便躺在馬哈布一小批手下的後麵,幾乎是在一輛馬貨車的輪子底下,身上蓋了一條借來的毯子,在一個潮濕的夜晚,夾在過擠的馬匹與不洗澡的巴爾提人中,躺在碎磚亂石之間,可不是許多白種孩子所喜歡的。然而基姆非常愉快。景象、工作和環境的更變等於是他小鼻孔裏的呼吸,一想到聖查威爾學校裏風扇下成排整潔的白帆布床,心裏便感到喜悅,就跟用英語背誦九九表一樣。

“我很老了,”他帶著睡意想,“每個月我就老一年,我替馬哈布傳遞密件到烏姆巴拉的時候很年輕,是個徹頭徹腦的傻瓜。連我在那白人團隊裏的時候,都是既年輕又小更不懂事。可是我現在天天學有所進,再過三年上校會把我接出學校讓我上大路和馬哈布一起去獵取馬的血統證明書,也許是我單獨一個人去,也或許找到喇嘛跟他一起去。對,那樣最好,他回到貝納爾斯的時候,再以弟子身份跟我的喇嘛走。”他的思潮越來越慢也越不連貫。就在進入甜美的夢鄉的時候,他忽然聽到在火邊那些單調的喁喁低語之上另有一種聲音既細又尖的竊語。是從運馬的鐵皮貨車後麵傳來的。

“那麼他不在這裏?”

“他除了在城裏尋歡作樂還會在什麼地方?誰會在蛙池裏找耗子?走吧,他不是我們的對象。”

“絕對不能讓他再次回到山口那邊去,這是命令。”

“雇個女的對他下蒙汗藥,隻要花幾個盧比,而且沒有證據。”

“除了那女的以外,一定要幹得更有把握些。記好要懸賞捉拿他的那筆獎金。”

“記得,可是警網嚴密難逃,我們離開世界又遠。但願我們現在在白沙瓦!”

“對-在白沙瓦,”第二個人譏嘲道,“白沙瓦他的親族多得很,躲避處和女人也多得很。他會躲在女人後麵。對,不論白沙瓦或約翰奴姆對我們都很合適。”

“那麼計劃怎樣?”

“唉,傻瓜,我不是已經說過一百遍?等他回來躺下的時候,給他保險送命的一槍。有貨車阻擋住。我們隻要往回頭跑過鐵路線就行了。他們不會看到槍彈是從哪裏射出的。你在這裏至少要等到天亮,你算是什麼苦修僧,一聽到叫你稍微把一下風便渾身發起抖來?”

“嗬唷!”基姆閉著眼心想,“又是馬哈布,賣給洋大人一匹白雄馬的血統證明書,真不是好玩的!或許馬哈布還在賣別的消息。基姆,現在應怎麼辦?我不知道馬哈布在哪一所房子裏,要是他在天亮前來到這裏,他們一定會射殺他。那對你有好處,基姆。這也不是該報告警察的事,那樣對馬哈布沒有好處。還有-他幾乎笑出聲來,“我不記得在勒克瑙所念的任何一課對我有幫助,真主啊!我基姆在這裏,他們在那邊,那麼首先基姆應該醒來走掉,使他們不至於起疑,一場噩夢會把人驚醒-因此-”

他掀開毯子,猛地扯開嗓門,發出亞洲人夢魘時那種聽得人毛骨悚然,不知講些什麼的怪叫。

“嗚-嗚-嗚,嗚!哎呀-呀-呀-呀!不得了啦!赤羅鬼!赤羅鬼!”

赤羅鬼是孕婦臨盆時身死所化的厲鬼,她在僻靜道路上作祟,她的腳從足踝是倒長的,她引導人遭受磨難。

基姆的喊叫越來越淒厲,後來整個人蹦了起來,然後半睡半醒地踉蹌走開。所有的人都因為被吵醒而痛罵他,他朝鐵路線上頭走了大約二十碼便再躺下,蓄意讓那兩個竊語的人聽到他的哼聲和呻吟聲,過了幾分鍾之後,他的身子便朝道路那邊翻滾過去,在漆黑的夜裏偷偷溜掉。

他迅速涉水前進,後來到了一條暗渠處便跳到暗渠後麵,下巴和蓋石齊平,可以觀察夜間往來一切,而別人看不到他。

兩三輛車過去了,一個咳嗽的警察和兩個行人走過。那兩個行人腳步很快而且唱歌以驚退惡鬼,後來來了有蹄鐵的得得蹄聲。

“啊!這比較像馬哈布。”基姆想。那馬見到溝上出現的小人頭不禁驚起。“喂,馬哈布·阿裏,”他輕輕地說,“你聽好!”

勒住馬時馬幾乎完全人立,騎者硬使它挨近暗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