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隻能怨我自己!我遠離著你而前進,我的天主,我敢說你緘默不語嗎?這時你真的一言不發嗎?你通過我的母親,你忠心的婢女,在我耳邊再三叮嚀。可是這些話一句也沒有進入我的心房,使我照著做。她教我,我記得她曾非常關切地私下告誡我,不要犯奸淫之罪,特別是不要私通有夫之婦。

我認為這不過是婦人的嘮叨,聽從這種話是可恥的。其實這都是你的話,而我不知道,我還以為你不聲不響,這不過是她饒舌;你卻通過她對我講話,你在她身上受到我,受到“你的仆人,你的婢女的兒子”的輕蔑。但我不知道;我如此盲目地奔向墮落,以致在同輩中我自愧不如他們的卑鄙,聽到他們誇耀自己的醜史,越穢褻越自豪,我也樂於仿效,不僅出於私欲,甚至為了博取別人的讚許。除了罪惡外有什麼值得譴責呢?我卻為了不受譴責,越加為非作歹,並且由於我缺乏足以和那些敗類媲美的行徑,便捏造我沒有做過的事情,害怕我越天真越不堪,越純潔越顯得鄙陋。

瞧,我和那些夥伴們行走在巴比倫的廣場上,我在汙泥中打滾,好像進入玉桂異香叢中。無形的敵人要我膠著在這個泥沼內,不斷地來踐踏我,誘惑我,因為我極易受誘惑。她,我的生身之母,雖則已經逃出巴比倫城,但尚在城郊踽踽而行;她告誡我要純潔,但聽到丈夫所說關於我的種種,雖覺察到情形不妙,前途危險,卻並不設法用夫婦之愛來加以限製,即使不能根本解決。她不願如此做,因為害怕妻室之累妨礙了我的前途,所謂前途,並非我母親所希望的,寄托在你身上的,身後的前途,而是學問上的前途。我的父母都渴望我在學問上有所成就:父親方麵,他幾乎從不想到你,對我卻抱著許多幻想;母親呢,則認為傳統的學問不僅沒有害處,反而為我日後得到你能有不少幫助。

這是據我記憶所及,回想父母的性情作如此猜測。他們從此對我不但不嚴加管束,反而放鬆羈絆,任我縱情嬉戲。我的天主,我周圍全是濃霧,使我看不見真理的晴天,而“我的罪惡恰就從我的肉體中長起來”。

主,你的法律禁止偷竊,這法律刻在人心中,連罪惡也不能把它磨滅。哪一個竊賊自願讓另一個竊賊偷他的東西?哪一個富人任憑一個迫於貧困的人偷竊?我卻願意偷竊,而且真的做到了,不是由於需要的脅迫,而是由於缺乏正義感,厭倦正義,惡貫滿盈。因為我所偷的東西,我自己原是有的,而且比偷來的更多更好。我也並不想享用所偷的東西,不過為了欣賞偷竊與罪惡的成果。

在我家葡萄園的附近有一株梨樹,樹上結的果實,形色香味並不誘人。我們這一批年輕壞蛋習慣在街上嬉戲,直至深夜;一次深夜,我們把樹上的果子都搖下來,偷走了。我們帶走了大批贓物,不是為了大飽口福,而是拿去喂豬。雖然我們也嚐了幾隻,但我們之所以如此做,是因為這勾當是不許可的。

請看我的心,我的天主啊,請看我的心,它跌在深淵的底裏,你卻憐憫它,讓我的心現在告訴你,當我作惡毫無目的,為作惡而作惡的時候,究竟在想什麼。罪惡是醜陋的,我卻愛它,我愛墮落,我愛我的缺點,我不是愛缺點的根源,而是愛缺點本身。我這個醜惡的靈魂,掙脫你的扶持而自趨滅亡,不是在恥辱中追求什麼,而是追求恥辱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