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我,你當時在哪裏?在多麼遙遠的地方!我離開了你而迢迢遠行,甚至找不到用來喂豬的橡子來充饑。文學家和詩人們的故事也遠優於那些欺人的妖言,詩歌與“密提阿飛行”(希臘神話中幫助哲鬆取得金羊毛的女巫)的故事比毒害信徒的“五元素化身大戰黑暗五妖洞”指摩尼教教義。荒誕不經之說也遠為有用。因為我從這些詩歌中能汲取到真正的滋養:我雖則唱著“密提阿飛行”故事,但我並不說實有其事,即使我聽別人唱,也不會信以為真的。而對於後者我卻五體投地了,說起來真是令我痛心疾首!我怎會一步一步墮落到獄底層呢?由於缺乏真理而心煩意亂,我追尋你。我的天主,——我現在向你懺悔:在我怙惡不悛的時候,你已經憐憫我——但是僅僅用肉體的感覺,而不是用你所賦予我們足以製服毒蟲猛獸的理智。你大智大勇,在我心身內外,你高不可及,超越我心靈之巔。這時我遇上了所羅門箴言中的那個“坐在自家門口的懵懂無恥的婦人,她說:快快吃這些神秘的餅,喝那杯偷來的甘液”。她看見我在外浪蕩,細嚼著用我肉眼所找到吞食的東西,便把我迷住了。

我並沒思考過是否有真實存在的另一真理,因此,人們向我提出:“罪惡來自何處?神是否限製在一個物質的軀體內,是否有頭發和手指?多妻的、殺人的、祭祀禽獸的人能否列為義士?”諸如此類的問題提出後,我如受到針刺一般急忙讚成那些狂妄騙子的見解。這些問題使無知的我忐忑不安;我與真理背道而馳,還自以為與真理一路同行;我不懂得“惡”的原因不過是缺乏“善”,徹底地說隻是虛無。那時我的肉眼已為外物所蒙蔽,我的精神隻能見到魑魅魍魎,當然我不會懂得這一點。

那時我不知道天主是神體,沒有長短粗細的肢體,沒有體積,因為一有體積,局部必然小於整體;即使是無限的,但為空間所限製的一部分必然小於無限,便不能成為神體,如天主的無所不有,處處皆在。至於我們本身憑什麼而存在,為何《聖經》上稱我們是“天主的肖像”,這一切我都不知道。

我也不認識真正的、內心的正義,不依據習俗而依據全能天主的界規權衡一切的正義;天主的法律一成不變,不隨時間空間而改變,但隨時代地區的不同而形成各時代各地區的風俗習慣迥異;亞伯拉罕、以撒、雅各、摩西、大衛指這些人都是《舊約》中的聖哲以及為天主親口讚許的人,依照天主的法律都是正義的人;但這些無知之徒隨從世人的褒貶毀掉榮譽,以個人的經驗去衡量人類的全部風俗習慣,斷定他們是不正義的,這猶如一人不識武裝,不知盔與甲的用處,加甲於首,裹盔於足,便認為不適於用;或是某日規定下午休假,這人強調上午既然可以營業,抱怨下午為何不能進行賣買;又如在某人家中見某一奴隸手持的東西不準另一個進酒肴的奴隸接觸他,或在馬廄後做的工作不準在餐廳進行,便指斥同居一室。同屬一家,為什麼待遇不同。

同樣,這些人聽到現代正義的人所禁行的事,古代正義的人卻不在此範圍之內,天主權衡時宜,對古人和今人製定不同的法令,古往今來都適應著同樣的正義,他們卻對此憤憤不平。不明白同一人,於同一日,在同一屋中,使用某一肢體時,不能代之以另一肢體;某時準許做的,換一個時辰即行禁止;在某一角落許可或命令做的,在附近的另一角落便不許做,做了要受責罰。那麼,正義是否是變化多端的呢?不然,這是正義所統攝的時代有所不同,時代有先後。人生非常短促,不能以為本身有了經驗,便對經驗所不及的古今四方的事物變革都融會貫通;反之,在同一人身上,同一天內,同一屋中,很容易看出某一時刻,某一地點或某一肢體應做何事,因此對前者感到抵觸,而對後者便毫無異議。

以上種種,我絲毫沒在意,也全然不知;雖然這些事理從各方麵映入我的眼簾,我還是熟視無睹。我朗誦詩歌時,不能隨意調節音節的輕重,不同的詩體有不同的格律,在同一詩句中也不能都用同一的音節;但文章的規律,不是隨地而異的,它有一個完整的體係。我並沒有看到聖賢們所遵從的正義,是把所命令的一切合成一個高明無比的整體:正義的本質絕不會改變,也不把全部條例施行於任何一個時代,而是因時製宜,為每一時代製定相應的法令。我卻盲目批評虔誠的祖先們不獨遵照天主的命令和啟示調配當前的一切,甚且秉承天主的意誌,做出對將來的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