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從他口中,或通過他給我的忠告,在我的記憶中劃定了我此後研究學術的方向。但在當時,這位長者,甚至和我最知己的內布利提烏斯——一位非常善良、非常純潔的青年,他是最反對占卜的——都不能說服我放棄此種術數。對於我影響最深的,是這些書的作者的權威,我還沒有找到我所要求的一種可靠的證據,能確無可疑地證明這些星命家的話之所以應驗是出於偶然,而不是出於推演星辰。
四
我在本城開始我的教書生涯的這些年裏,結識了一個十分知心的朋友,他和我一起研究學問,又同在風華正茂的青年時代。他本是和我一起長大,一起就學,一起娛樂的。但幼時我們兩人還沒有深切的感情,雖則後來也不能說是真正的友誼,因為隻有你把那些具有“因我們所領受的聖神而傾注於我們心中的愛”而依附你的人聯結在一起的友誼才是真正的友誼。但那時我和他的交情確實是特別親密,同時,相同的愛好越發增加了我們的友誼。我讓他放棄了他青年時代尚未徹底認識的真正信仰,把他帶到了我母親為我痛哭的荒誕危險的迷信之中。他的思想已經和我一起誤入歧途,而我的心中也已經不能沒有他。你既是複仇的天主,同時也是慈愛的泉源,對於逃避你的人你緊緊追趕著,你用奇妙的方式使我們轉向你;對於我來說這溫柔的友誼超過我一生所有的幸福,可是還不到一年,你便讓他離開了人世。
任何人,即使僅僅根據個人內心的體驗,也不能盡述你的慈愛。我的天主,這時你在做什麼?你的判斷是何等的具有卓識遠見啊!他發著高燒,長時間昏迷不醒,躺在死亡的汗液中;病勢看來已經無法挽救,便有人給這個失去知覺的病人行了“洗禮”,我也並不介意,認為他的靈魂一定保持著從我這裏來的思想,而不是得於別人在他失去知覺的肉體上的行動。然而,讓我出乎意料之外,他的病勢開始好轉,沒有危險了。當我和他講話時——隻要他能說話,我就立刻和他談話,因為我日夜不離地守護在他身邊,我們兩人可謂是相依為命——我想把他在昏迷中領受“洗禮”一事跟他開玩笑,以為他也將自嘲這件事。豈知他已經知道自己受了洗禮。這時他驚怖地望著我,如對仇人一般,用突如其來、異乎尋常而又毅然決絕的態度警告我,如果我願意和他交朋友,不能再說這樣的話。我愕然失色,竭力壓製我的情緒,讓他保養精力,以為等他恢複健康之後,我對他又能為所欲為了。但是他從我瘋狂的計劃中被搶走,作為我日後的安慰被保存在你的身邊。幾天後,我又在他身邊時,寒熱重新發作,於是就離去而去了。
這時我的心被極大的痛苦所籠罩,成為一片黑暗!我眼中隻能看見死亡!故鄉對於我來說是一種無法逃避的刑罰,家庭是一片難言的淒涼。過去我和他共有的一切,這時都變成一種可怕的痛苦。我的眼睛四處尋找他,但處找都不到。我憎恨這一切,因為一切沒有了他的蹤影;再也不能像他生前別去歸來時,一切仿佛對我說,“瞧,他回來了!”我是我自己成為一個不解之謎:我問我的靈魂,你為何如此悲傷,為何如此擾亂我?我的靈魂不知道怎樣答複我。假如我對我的靈魂說:“把希望寄托於天主”,它不肯聽我的話,這很對,因為我所喪失的好友比起我教它寄予希望的幻象是一個更真實、更好的人。為我,隻有眼淚是甜蜜的,眼淚替代了我興高采烈時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