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曆史長度幾何?有兩種說法:
其一,按照史家所說,曆史已有一百五十年左右;其二,還有一種模糊說法,那就是“京劇二百年”。姑且二者並存,我們發問——在京劇的“上一個百年”來到時,梨園人都想了些什麼呢?
真是倒黴,無論哪種說法,梨園人都顧不上做深人的反思。國家處境的大問題,讓他們隻能“跟”著走,而不可能產生“自己的想法”。
按第一種說法,戰爭剛剛在大陸結束,海峽兩岸的心境頗不一樣。大陸銳意建設新國家,對於“小小不言”的京劇,還不可能有真正的顧及;對立麵則忙於戰敗後的島內穩定,京劇在緩緩“死灰複燃”。兩岸有一個共同的態度,都是顧不上,終究又舍不下。
按第二種說法,那就更加艱難和“不可為外人言”了。1900年正值“庚子之變”,兩宮急匆匆逃難去了西安,連堂堂的京城都不要了,況京戲乎?
所以無論哪種京劇分期中的第一個百年,梨園人都不堪回首。
下文隻談大陸的梨園人。初期的“顧不上”很快結朿,梨園人自覺不自覺地從屬了政治,從“戲改”到“三並舉”,然後又進到“三突出”,一浪接著一浪,從無停歇。在社懸掛龍旗的火車,把匆忙逃到西安的“兩宮”又送回北京。為表示威嚴,歸途中特意從北京南郊下車,然後乘坐鑾輿進城,倒塌的前門樓子也臨時修起五座牌坊進行朝拜。
會的各個組成部分當中,梨園顯然“拖後腿”,各種舊習氣的慣性很大,懶懶散散的,不太聽話;即使後來肯於聽話,一是慢,二是站,沒一點雷厲風行的樣子。但梨園也不是完全沒用的,每當政治運動過後,需要撫慰人心之際,梨園就被拋棄到一邊,它那種悠然卻又悵然的境遇,就會灌注進人們的心底。但它究竟不是無情物,在政治遇到麻煩之際,它能起到政治想起到又難於起到的作用。
進入“文革”,梨園心想“可遭殃了”。但沒想到的是,“上邊”忽然看中並賞識起梨園(中的一部分)——搞起樣板戲,成立起樣板團,這樣京劇就被強拉上了“四人幫”的戰車,少數人得意,大多數被打人冷宮。
“四人幫”被粉碎,“樣板戲”和“樣板團”與其他陷入泥沼的人和事一樣,都得經過一個“說清楚”的過程。結果,少數人不能得到原諒,大多數人“過關”。梨園人暗想:這回總算天下太平,今後咱就老老實實唱戲,清清白白做人,再不能幹那些自古就不是咱的“本分”的事兒。可是這種願望剛剛萌生,馬上就被突如其來的不景氣所惶惑。
最初,以為是“文革”中斷了京劇藝術的欣賞和對新人的培養,以為自己稍加努力,就能把這種不堪的局麵扭轉。稍後黨中央提出了“振興京劇”的口號,總體上的局麵稍有好轉,但總體上不盡如人意。梨園發現自身周圍的世界日新月異,很精彩;但內部規程如舊,很無奈。
曆史車輪轟隆隆地碾壓過去,許多和舊時梨園有淵源的事物蕩然無存。梨園人不免有些孤獨,更因之而悲哀。
啊,親愛的梨園,昔日那種小門小戶、自生自滅的景象,昔日之我實在是見多了,如今你遇到的局麵可遠甚於當年——我們實在把握不住你今後的走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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