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舞台亮度的明顯減弱，曾有演員想出了增強政治亮度的解決辦法。比如，提高自身在政治舞台的活動能量，積極參與有關的政治活動，使自己的藝術實踐納人到一定的政治軌道之中。這樣的辦法在一定時間、一定範圍內是“有效的”；然而時過境遷，它最終的效能由於不是落實在藝術之上，所以也隻能曇花一現，完了就完了。特別是在改革開放的今天，這條道就越發走不通了。
還有一種剛剛開始的嚐試，就是企圖通過經濟亮度去帶動舞台亮度。有些藝術工作者棄藝從商，想賺夠了錢再回過頭來搞藝術；還有人積極和企業掛鉤，使藝術成為企業的簡單宣傳品；類似的“辦法”還很多很多……因為這方麵的改革剛剛開始，其中的孰是孰非一時還看不太準。
我覺得對於京劇來說，最關鍵的是要增強文化的亮度，從而從高屋建領的角度去“再現”藝術亮度。為什麼用“再現”二字？因為經過升華的京劇，已經不是原先的那個京劇——如張庚先生所說的那個“史前京劇”了。既是“史前”，可雕琢、可加工的地方就多。“史前”京劇可以在“史前”社會充分發揮作用，如果直接把它拿到現代社會，恐怕它就處處顯得老邁龍鍾，顯得難以“對”上現代社會的“茬口”。
怎麼增強文化的亮度呢？我們擁有以下積極探索的實例：
老戲劇家劉乃崇、蔣健蘭夫婦多年之前，曾連續數年深人到山西地方戲曲劇團之中，為其年輕演員講曆史課和文化課。這是一項非常有遠見的前瞻性行動。因為我們知道，戲曲演員所需要的曆史、文化知識，並不等同於普通學校中的同類課程，它們必須與演員的學藝緊密結合在一起。甚至更有甚者，古典劇種（特別是京劇、昆曲等）所需要的曆史和文化，是深厚於那些年輕劇種的。他們夫婦以地方戲劇種作為試點，最後向著京昆所需的曆史、文化課程進行攻堅，這種精神實在令人起敬。
還比如，近年由中國戲曲學院連續培養了幾屆戲曲的研究生，也同樣會給全國梨園帶來深遠影響。以往，京劇等劇種的演員隻會演戲而不會在台下（與非梨園人士）“說話”。這早已成為盡人皆知的一種事實。不會與“外界”對話，勢必會影響演員對外部世界的了解，勢必會影響他們吸收外來的營養。長久下去，是會對梨園不利的。畢業生之一的武生周龍，近期連續進人北大、清華等高校表演，表演之前還請其導師王金璐先生為觀看演出的同學講解京劇原理和有關知識。這種主動接觸大學的文化行為，事實上會雙向進行的。觀看演出的學生，也勢必會從中學到課本之外的知識。
從根本上說，當務之急就是要把優秀的老演員和文化學方麵的學者組織到一起，由技巧而藝術，由藝術而文化，逐一討論和研究昔日京劇究竟有哪些精華，今後的京劇又應該有哪些發展？劇場藝術中的京劇應當如何？文化生活中的京劇又當如何？作為演員，青年和中年時期忙碌於劇場藝術是自然的；然而到了老年，似乎就應該退出舞台的第一線，轉從文化上對自己“這一代”的京劇進行總結。一旦總結出來，就又可以把成果投入到“下一代”京劇的實踐之中，通過“下一代”演員（以及其他工作者）的創造性繼承，京劇舞台上的亮度就又可以相對地增強了。這樣反反複複地搞下去，既可以使藝術的京劇永遠不脫離文化，同時又使得傳統文化的寶庫，因京劇藝術實踐的發展而不斷獲得新鮮的血液。我曾鼓動一些老演員從文化上總結藝術經驗，我對他們說：“您的藝術之名早已成就，現在應該再成就一個文化之名。”
如果我們組織進行了上述工作，既把整個京劇界動員起來，同時讓整個文化界也把關心京劇界視為己任——把上麵的兩股力量凝結在一起，那麼京劇的社會功能，（包括藝術功能和文化功能）也就會一目了然，一什麼應該做，什麼不該做，哪些該早做，哪些該遲做，哪些由你做，哪些由我做……這一係列工作如同齒輪轉動一般，全都會有條不紊地運轉起來。真到了此時，良性循環就將開始目前的惡性循環也就行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