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於是男生說。麵對艾櫻疑惑的目光,他麵無表情地接著說,“我送你去旅店……腳沒問題吧?”

“腳是沒有問題……可是……”她沒有錢。

“那就走。”

隻好笨手笨腳地跟上去。

在深夜的鄉間行走並不是浪漫的事,即使天空飄著雪。樹木很少,山很遠,路燈相距很長,雪積了很深,越往前走越艱難。兩人保持著兩三步的距離,一前一後“咯吱——咯吱——”地踩著雪向前走。深夜裏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還和完全陌生的男生走在一起,實在太奇怪了。

“你為什麼坐錯方向?”

沉默的黑夜讓艾櫻害怕,所以想了半天找出話題,她太久沒跟人講話了,語言好像有些退化,對方卻沒有回答,她心上莫名一凜,急忙轉身去求證他還在,結果不小心踩空,受傷的腳一扭,身體就失去了重心。被男生眼明手快地接住。那一刻距離好近,艾櫻聞到他身上的味道,說不出具體是哪一種,像藍天的感覺?總之很好聞。她懸起來的心又落回去。在對方的幫助下才穩住身體重新站好,先前的問題已經不再重要,她紅著臉又道了一次歉。

“第三次。”他說。

“什麼?”

“你一直在跟我說道歉的話。”

“哈?說起來……好像是啊。”艾櫻笑笑。

然後發現男生的視線不在自己身上。

“那是?”男生望著她跌坐的旁邊發出疑問,靠近一些後接著說,“是蛇蛻啊。”

——蛇?女生聽到這個字眼後條件反射地跳出幾步距離,腳畢竟不方便,不小心跌坐在地,然後才轉身驚魂未定地跟著看過去。

被雪覆蓋了一大半,隻剩下零星草尖的地方,掛著一段二十多厘米長的像薄膜的物體,是白色,卻又和雪不一樣的白,似乎已經擱置在此很久,略顯出浸染了塵埃的灰色。

“蛇蛻隻是蛇蛻下的皮膜而已,不用怕。”

“為什麼?蛻下之後蛇會死嗎?”好奇心被挑起。

“不會。蛇的表皮是一層完整的角質鱗片,蛇生長的時候,角質鱗片不會隨著生長,另外蛇長年在地上滑行,表皮的磨損很嚴重,因此蛇每年春天要蛻皮,因為這時適於生長。隻是蛇的新陳代謝而已,每蛻一次皮,它會長大一些,不蛻皮就表示它有病,會死。”男生第一次說這麼多話,他回過頭來看著女生,“蛇蛻是蛇生長的固定特性,會消耗體力會疼痛,但蛻完之後,它們將獲得新生。和人的成長一樣,告別過去,才能迎來新的自我,所以那些不需要的和不被需要的,全部告別就好了。”

艾櫻目瞪口呆地望著他,不明白他說這些話的含義。

“還能繼續走嗎?”看到男生居高臨下衝自己伸出手。

陰影裏,男生清瘦的身體被包裹在黑色的連帽外套裏,白色的雪發出些微光亮,他靠近過來拉起自己的手時,艾櫻看到他的低垂的眼眸深處一點一點閃耀著光。無比耀眼。

“走吧。”男生說。

——那些不需要的和不被需要的,全部告別就好了。艾櫻想起那些藏在胸腔裏讓她難受了無數日夜的存在,壓抑和怨恨不可能沒有。但這些他看出來了嗎?還是說……那些話他隻是對自己說而已。

艾櫻伸出手去。

男生的手心,是暖的。

之後幾乎被男生攙扶著才走到旅店,在前台付了賬,上樓前艾櫻非常踟躕——房間隻開了一間,雖然對方付錢,但畢竟是第一次見麵的男女生。

事實證明她又多慮了。送她到房間後,男生把鑰匙遞過來,轉身就要離開。

“我要走回去。”他望了望外麵的天空。

不知道為什麼,在那一刻,艾櫻感受到了濃濃的悲傷。

“你沒必要為了我……”沒必要為了我這樣走回去,艾櫻紅著臉往下說,“錢不夠的話一起住一晚……也沒關係。”

“我不是好人。”男生說著若有若無地掃了一眼女生的身體,“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