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我跟蛋短短幾分鍾的對峙被村裏人演繹得神乎其神,好比香港武打片,其中關於我的下場讓我感到恥辱。因為知道這件事的人都以為我被“閹割”了,有的甚至說,蛋閹割我的時候才發現我的睾丸小得像兩顆蠶豆,所以美信懷的孩子總是流產……我灰溜溜地回到家,心情十分糟糕,我很想把自己灌醉然後打人,但是聯想到美信和胎兒都需要安寧,我強裝笑顏。
第二天,我按時出車,在路上迎麵撞上蛋,我百般勸告自己冷靜,不要衝動,但是血液已經沸騰……我們又打了一架。這一次,我贏了他。當然,也就是揍了他兩拳,把他的鼻子揍歪了。這樣,等到第三天出車的時候,他又找人攔住了我。這樣來回折騰了幾次,搞得坐車的人越來越少。
這件事到了該了結的時候了……
怎麼辦?是把路讓給蛋(及他的合夥人),還是繼續鬥下去?……我一個人拿不定主意,又不想讓美信參與這件事情,我徹夜不眠。是的,我這人雖然沒有什麼野心,但是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我哪一樣都不想放棄。想一想,如果不是因為蛋來搗亂,不管怎樣,我的生活將越過越好。誰不想過更好的生活?美信見我魂不守舍,問我這幾天是不是又打架了?我說沒有。她告訴我,她都聽說了。她勸我“退一步海闊天空”,蛋找的那些合夥人都是有背景的。我卻說,這件事不用你管!這條路又不是他們家的!我已經完全忘記了醫生的話。
仍記得那是個醜惡無比的下午,我從車站出來,車上隻有零零星星的幾個人。由於這段時間虧本得厲害,我沒有找人幫我賣票。車過一個叫“白龍橋”的地方,路上有幾個戴墨鏡的人向我招手,我也沒有多想,停好車,開了車門。他們一上來,先是有一個家夥在我身邊坐下來,接著,其餘幾個嚷嚷起來:“下去!都下去!這輛車我們包了!你們聽見沒有?”
從站裏帶出來的幾個乘客麵麵相噓,都朝我看,他們看見我的腰上捅著一把匕首,就尖叫起來,跑下了車。那家夥將匕首往裏戳了一下,我的腰挺得更直了,我聽見他跟我說:“給我老老實實的往前開!”
我不住地吞咽口水。我說:
“你們搶我一個開車的,還不如去搶銀行……”
“別廢話!”
“你們想讓我往哪兒開?!”
“火葬場!”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我會報警的!”
我踩住刹車,準備伺機反抗。這時,後麵幾個人撲上來,用一個布袋子將我的頭罩住了,我掙紮著,被他們拖到了後座上……車又跑了起來,我再也不知道方向。等車停下來的時候,我聽見各種鋼鐵碰撞與切割的聲音,大概是到了廢鐵收購站,或者汽車拆卸廠……我的心涼了半截。
接著我被他們帶到一個安靜的地方,有一個人問我:“關於你的車,你準備怎麼個賣法?”
我說我死也不賣!
他就跟沒有聽見一樣,向我介紹說:“如果按廢鐵論斤賣的話,現在就可以付錢給你。如果拆了賣零件,稍微麻煩一點。”
我的嘴在布袋子裏又喊又叫,嗓子很快啞了,沒一會兒,他們將我摁在一張桌子上,我的一根手指濕乎乎的,當他們把這根手指還給我時,我才知道我已經把車賣掉了。是按半價賣的。
“協議已經生效,你回去把汽車的一些票據準備好,到時自然會有人找你到車管所過戶的,錢也會打到你的賬上,你用這筆錢好好過日子吧。”他們跟我說。
現在我的嘴裏已經發不出像樣的聲音,所以回答他們的是我的抽泣:“你們不能這樣……放我一條生路吧!這是我老婆……所有積蓄啊……”
那個人說:“那你自己找個主把車賣了去,識相一點!”
我點了點頭,說:“好。”
這樣,他們又把我扭到車上,也不知道車在黑暗中開了多久,我頭上的布罩解開了。他們警告我:“如果敢報案,當心你的老婆孩子爹爹媽媽,都過不上好日子。現在,你可以回家了。”
他們走後,我扒在方向盤上哭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