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些日子,誰也說不清楚的一個過程,我和美信又和好了……這是怎麼回事隻要老天爺知道,因為當初就是他把我倆撮合到一起的。當然,這樣的結果是我願意看到的。我們都知道,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是這樣孤單,這樣弱小,兩個人在一起還要相互攻擊,相互折磨,那樣的生活跟不開化的蟲子有什麼區別?
所以,在我和美信和好之後,美信在我的鼓搗之下,又把那個存折拿出來給我做生意。我向她保證:
“美信,別擔心,我保證會掙錢的。”
“你總是在向我保證。”
“假如,上次火車站不建廣場……”
“好了好了,都說上百遍了。”
不過,我恐怕永遠還不上這筆債了!我追悔莫及!
好吧,讓我來告訴你,我為什麼如此憎恨我自己,現在我落到這步田地,我的腦子到底哪兒出了問題?我為什麼老是不想讓美信的錢回到它的老路上去?所以後來,我看到他們開的裸體歌廳生意紅火,肺都要氣炸了。因為我的錢是在歌廳快要開張的前幾天退出來的。我的合夥人問我,黑白兩道都有人撐腰你還怕什麼?怕我們騙你嗎?
我說不是的。我說我要光明磊落地掙錢。
他說,那你就掙去吧!
我拿著這最後的幾萬塊錢,做過各種生意,名目之多我都懶得說。地方也跑了一些,什麼義烏、溫嶺、溫州、樂清、寧波,無一例外的是,每一種生意都要虧掉我一些錢。這讓我的心裏好比灌了硫酸、硝酸,或者別的什麼傷心的東西,負疚感與挫敗感與日俱增。
我不敢回家,回家見到美信,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美信,下一次生意,一定會掙錢的。”
“你總是在說下一次。”
“假如,上次我不從歌廳退出來……”
“好了好了,我不想聽。”
整整一年,為了掙錢,我絞盡腦汁,受夠了罪。我老了許多。可是到頭來,我發現存折上隻剩下兩萬塊錢了。這個時候,我知道我已窮途末路。我有過將存折夾在信中寄回美信,然後跑到深山老林隱居的念頭。可是,我沒有這麼做,我總想把錢重新掙回來。這樣的願望,你能理解嗎?
我做夢都夢到掙錢。終於有一天,我被一個傳銷組織騙走了一萬塊錢。
說起來,那個拉我做下線的人是一個熟人。他告訴我搞傳銷可以一夜暴富(那時候傳銷是合法的)。我早聽說傳銷在金華很盛行,當他帶我到一個大禮堂去聽了一堂傳銷課,我熱血沸騰了。真沒想到這裏聚集著如此眾多的渴望發財的人,大家握手擁抱呼喊口號彙報總結,一個個像發情的田鼠兩眼放光。我昏了頭。一個月後,這個傳銷組織的最高領導者突然從金華消失了,我交進去的入會費自然沒了……我隻能用欲哭無淚來形容我當時的心境。
這事盡管我瞞著美信,但是她大概察覺到了,編了各種理由要我把存折交還給她。我死活不同意。不是我想占有它,而是我一交出去她就明白我到底虧了多少錢。我們又吵了架。最後,我實在無法忍受一個女人對我惡毒的嘲笑譏諷,將僅剩下幾千塊錢的存折甩給了她。美信哭得很傷心。我出去打了一夜老虎機。
我還能怎麼樣?第二天,我揍那個拉我入會的人,把他揍得哭爹喊娘的,揍了也沒用,因為他也是受害者,他可憐巴巴地還了我五千塊錢。我又把其中的一半還給了我的下線。剩下的一半,我也不知道拿來做什麼。
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頓時發現,我已經喪失勞動力了。
我終於和那幫在火車站結識的二流子混到了一起。
事情幹得毫不費勁。
這些人平時除了敲詐外地人,主要收入來自於替人要債收利息。大概是我長得魁梧,麵帶凶相,打起架來得心應手,我在這個團體中很受歡迎。我參與了幾次要債活動,得到了優厚的酬金。我感覺這樣的生活叫我痛快淋漓。
我有了個響當當的外號叫“阿蓋”,意思是能蓋得住場麵。我往往是最後一個出手,並且將對方製服的。
美信知道我的新職業後,剛開始哭天搶地,無論如何不允許我跟流氓地痞混在一起。我不搭理她。她就問我,你不是會開車嗎?你為什麼不去開車?我說那是低智能的牲畜幹的活!美信反問我,打架鬥毆,難道是聰明人願意幹的嗎?我沒好氣地凶她,我不去掙點外塊我吃啥喝啥?……美信恨鐵不成鋼,常常流露在麵上,嘮嘮叨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