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彩不再吭聲,陰沉著臉。但她這麼一說,劉文彩不覺起起了梁胖的好處。那女子不多言少語,舉止言談不像淩旦兒一陣風,而是不緊不慢,頗有些大家氣。楊仲華住在成都,拒絕跟妓女出身的淩旦兒和平共處。也隻能走這一步棋了。
正熱的時候,這天上午,一頂小轎來到了莊園,一到門口,一個兵就跑出來點燃一掛鞭,劈劈叭叭炸了一陣子。夫炮聲中,從大門裏走出了劉文彩和淩旦兒,他們來迎接轎裏的人。弁兵掀開轎簾,從裏麵走出了一個人兒。她上穿著緊腰寬袖口的綢褂,下套黑紗裙,腳下登一雙高跟皮涼鞋,因天熱,臉上沁出細細的汗珠。她是梁慧靈。她笑容滿麵地打量一下周圍,望著劉文彩眯了一下眼睛。劉文彩也笑,說一聲:“來了?”走上前去拉起了她的胖手,並不在乎淩君如就在身邊。
他們一直走進門去,直到中堂,然後梁慧靈跪下來,向祖宗牌位磕了一個頭。
淩旦兒將她扶起來,笑道:“這下你來了,他也就放心了。”
梁胖哼了一聲,眼望別處:“究竟是他放民了還是你放心了?”
“好了好了,”劉文彩打斷她們的胡扯,眼向梁胖時就充滿了柔和。“進去吧,歇一會兒了吃飯。”
他們走進了為梁胖準備的房間,淩旦兒要套近乎,梁胖卻不想理她。原來淩旦兒初來時答應得好好的,說是至少要住上一年。可是才幾個月,她耐不住寂寞了。無論安仁的莊園多麼氣派,說不假還是鄉下,點的都是煤油燈汽燈,夜晚蚊蟲亂飛;一出門,望見的不是紅燈酒綠,除了山野,就是在田間勞動穿得破破爛爛的人們;劉文彩這裏忙那裏忙,盡管吃飯穿衣有人侍候,卻跟修行差不多。還沒到苦的時候,何必要在這裏受這份罪呢?於是她決意要到城都去。成都有劉文彩的公館,人多也好玩。
劉文彩要忙他的生意,忙他的擴大勢力。他的修行計劃正在開始實施,要在鎮上開起許多店鋪;他要廣置田產,鋪天蓋地地買田;還要從大門前修一條公路,與成雅公路相接,要接上那條路有二十公裏。牟遂芳死了,好漢們要找個有勢力的後台老板,必須籠絡劉總辦,於是小時的袍哥們以及新生的袍哥們,一個個正投到他的門下。他把對付宜賓雷東垣的辦法再次用上,編織著他新的王國。要幹得有聲有色,全靠家庭穩定。他在外頭要的是權威,回家來也要像皇帝那樣一言九鼎;不,這還遠遠不夠。他要的是一個能揣摸他的心思,不用開口都能搔到癢處的美人兒。然而,淩君如徒有其表。
這下梁慧靈接來了,劉文彩隻想跟這位久別的人兒套近乎,不想理淩旦兒,梁慧靈進了給她安排的房間,他也跟了去。從決定接梁胖時起,他就沒跟淩旦兒同床,他把一腔熱情留給了那一位。但淩旦兒卻巴著表妹不放,也跟進去要跟她說說心裏話。見淩旦兒一屁股挨梁胖坐下了,那樣子不是一時半刻會滾的,他隻好出去。
淩君如喜笑顏開,跟梁胖說起話來。她心情很好,因為她可以走了。“無論你信也不信,我接你來,隻替你著想。你看見了吧,這麼大的公館,大門以內,都歸你管了。要是別人,哪個願意把男人讓給別人?”
梁慧靈不買帳,翻著眼說:“什麼讓?我可是跟他磕過頭的。”
淩君如一聽,笑容頓時沒有了。表妹說的不錯,自己盡管深得劉文彩的歡心,卻至今沒有說個明白。她忽然發現這一步棋走錯了。表妹再不是以前要人照顧的可憐姑娘,再不是需要她的引薦才可以跟劉文彩上床的丫頭,一進這個門,她的地位馬上就比自己高比自己正了。她不想走了,可是話已出口,劉文彩那個人也不是那麼好纏的。她隻好悻悻離開表妹,跑到自己的房愣了好一陣子。直到傭人叫她吃飯她才出來。
劉文彩在外頭吃飯都是一大桌子人,在裏頭吃飯隻能有女人作陪,現在隻有三個人,是特意為梁胖接風的。桌上,劉文彩仿佛要故意氣淩旦兒,斟了一杯酒遞給梁胖:“來,這杯酒是為你接風的。”
梁胖也不各氣,端起來就一飲而盡。
劉文彩說話了:“她要走,要到成都去,那裏熱鬧,比這裏好玩。接你來是她的主意,是要你來幫我管家,她好抽身。既然這樣,我也不好勉強,任她走。以後這個家裏就仰仗你了。”接著他掉過頭來問淩旦兒,“你什麼時候動身?”
淩旦兒嗓音發跳:“你看呢?”
“主意都是你自己拿的。”說了這一句,他不再理她。
吃了飯,梁胖還興奮著,出去玩去了。劉文彩要進房去眯糊一會兒,剛躺下,淩君如走了過去,在他的身邊坐下。劉文彩知道她來了,既不睜眼也不說話,聽憑她用扇子送去悠悠涼風和身上的香氣。過了好一會兒,見她沒有動靜,才忍不住問:“你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