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3 / 3)

劉文輝在家呆了幾天,還要去縣城一趟。因為縣長請過他。他也要為家人在大邑鋪好路,墊好底,也就不能不屈尊去縣裏跟縣長們客套客套。幾個人在縣裏人的陪同下坐著滑竿兒,不緊不慢地往前走,一邊欣賞著沿途景色,說說笑笑,很是愜意。沒了劉湘,天下就安寧和平了。

快到縣城過一座橋時,有一個人攔住了去路。那人在一群孩子的哄笑聲中也哈哈笑著,見了挎槍的兵和坐滑竿兒的官,孩子們不鬧了,這人卻視而不見,徑自在橋中間尋找著什麼。當兵的過去連推帶搡,那人脾氣還不小,跟當兵的推拉起來。劉文輝見那人有些麵熟,止住了打那人的兵,下了滑竿兒,走了過去。那人不理他,又在地下尋著。劉文輝一看,身上不由起一層雞皮疙瘩。此人不是別人,而是他的老上級,原第八師師長陳洪範!

陳洪範已不是當年英偉模樣,頭發胡子老深,身上穿的雖說沒補丁,卻糊著泥土,目光呆滯,表情麻木。

“陳師長!”見不答應,再來一聲,“陳福公!”陳洪範字富五。

陳洪範繼續尋找著,嘴巴咕咕噥噥:“見他媽的鬼喲,還陳師長,還陳福公!”他一邊笑著,一邊繼續在地下尋找。找不著,他站起來衝幾個遠遠站著的孩子喊叫,“你們哪個藏起來了?”

劉文輝見一個軍人成了這等模樣,頓時感到冥冥之中一股莫明力量的可怕,他聲音發顫地問:“您找什麼?”

“我的一元錢。”

劉文輝向後伸出手來,手下人飛快遞去一把銀元。他拉起陳洪範的髒手,將銀元擱進了陳洪範的手心。陳洪範這才正眼望了一下劉文輝,呆板的臉上有了笑意:“給我的?”

“是呀,給你的。你認不出我來了嗎?”

陳洪範並沒有答話,將錢一個一個地拋向水中,對孩子們喊道:“快下去撈!”

幾個孩子躍躍欲試,卻又怕冷,有一個解了褲子,露出了光屁股,見人家笑,又不好意思財掖起了,便一起笑。陳洪範打個哈哈:“千裏當官隻為權,萬裏經商隻為錢。當官就要不怕醜,要錢就得不要命。怕冷怕醜,一輩子沒出息……”

他手裏還捏了幾個,跌跌地走近孩子,幾個孩子一擁而上要去搶,他就跑開了。孩子們窮追不舍,順著田埂一溜跑向了遠處。

劉文輝再上滑竿兒,興致大減,一路沒有說話。

老幺雖說沒住幾天,給劉文彩壯威也足夠了。借此東風,劉文彩把他所操縱的公益協進社變為了總社,在這麵大旗之下,迅速聚集起十萬之眾。無論什麼地方原有了什麼組織,隻要有人要加入協進社,劉文彩一概支持,要人給人,要槍給槍,因而川西各地展開了勢力大競爭。但無一例外,都是協進社勝了。有那些不服氣的也作過一些掙紮,最終還是和楊炳元的下場一樣,在較量中失敗了。文彩中學的第三任校長夜裏被打死在床上,就是這種競爭的犧牲品。此是後話。

也就是在劉文彩新公館即將落成的前不久,劉文彩的公益協進社總社掛牌成立了。接著就是劉文輝回來接收房子,他的大肆張揚使公益協進社的勢力猛增,這其間分明暗合著某些玄機。總社在鎖住安仁鎮的進口處的同慶茶樓,它如一個惡霸漫不經心地叉開著一條腿,讓進出的人們從它的胯下經過。那是一幢三層樓房,每層三間大房,每一間開著兩扇窗,底下靠頭上的一間房成了一個過道口,望著就如人斜叉開著腿,名字叫做茶樓,其實是個指揮部。五個袍哥組織合成了這一個。“公益協進”,聽名字像是為公的,但這公益隻是內部相對的公益。

所謂“內部”,就是為本組織內的人謀公益,而並非為大眾。在外人麵前,一致對外,比如有人做錯了事被外頭的人抓住了,這時大家就應該不問是非,隻認自己的人不準外人欺負。有什麼問題自己按幫規處理。所謂“相對的”,就是能管著下麵的幫規條文永遠管不了上頭的。比如有一條,兄弟的妻子不可調戲,但那個劉文彩就是個勾引下級老婆的專家。他們的等級是“牌”,若幹牌中,五牌以上的就是管理人員,五牌以下就叫“兄弟夥”。安仁處於縣南,有劉文彩出頭,迅速就集起了很大的勢力,甚至跨越縣境,連成都附近的人都籠絡了。人們叫他們南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