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歡？對不起。”阿溫滿臉的憤怒立刻轉化為卑賤的笑，“阿歡，餓了吧？我做飯去。”她歉疚地看了我一眼，從我身側飄進廚房。
吃飯時，我說起了阿潔。
“叫她來住這裏吧。”阿溫柔聲說。
“還是住宿舍吧。”我實在不想讓阿潔進入這個家。
“你的宿舍那麼小，隻有一張單人床，怎麼住？而且沒有暖氣，要凍死人的。聽我的，住到姐這裏。你看，這裏總比你宿舍舒服一些。”阿溫的語氣很溫柔，但很有力量，不容我反駁。
我帶著留留去長途車站接阿潔。阿潔穿著鮮紅的長棉襖在背後襲擊了我一下，這意外的刺激更讓我興奮，我們激動地擁抱在一起，尖叫的聲音劃破灰暗的天空。留留看著我們傻笑。
“這就是你幹兒子？”阿潔終於發現了留留。
“是啊。留留，叫幹媽。”我向阿潔一指。
“幹媽。”留留像聽話的小狗，在我的示意下，使勁地討好阿潔。
阿潔又高興地尖叫一下：“哇塞！好兒子，走，幹媽給你買槍去！”
我看到留留和阿潔興奮地往前衝，倒覺得自己是多餘人。
阿潔的到來令阿溫也很高興，她特意做了滿滿一桌子菜，並恨不得把所有的菜都堆在阿潔的碗裏。
阿潔咋呼著：“夠了，夠了，我都吃撐了。”
然後，她放下碗，滿嘴流油地說：“阿溫姐，你和阿歡真是長得太像了，想像不出的像。”
阿溫笑了：“是嗎？我老了，等會兒給你看我年輕時的照片，更像。”我看向阿溫，就像看見了十二年後的自己。
吃完飯，看電視的時候，留留已經和阿潔非常熟悉了。他跟阿潔鬧著，滾到了阿潔的懷裏。留留對阿溫的態度是敬而遠之，對我，雖然親熱，但因為我是他的老師，他還是有些拘謹，來了個愛打愛鬧的阿潔，留留作為小男生的所有的調皮勁兒都被調動起來了，阿潔被他用槍指著左躲右藏，最後把腦袋埋在了我懷裏，大叫：“你打不著了，你打不著了！”留留哈哈大笑。
我摟著阿潔的腦袋也跟著哈哈大笑，一扭頭正看見阿溫坐在沙發一角，閑嗑瓜子，臉上掛著一絲落寞。
睡覺時，本來早在阿潔來之前就說好了我和阿潔睡大床，阿溫和留留睡小床。但阿溫忽然改變了主意，說：一米八的大床，睡我們仨夠了。然後不由分說地從櫥子裏又拿出一床被子，鋪在床上。阿潔當然無可無不可，我不樂意也不好發作，隻好這麼將就。
半夜，阿溫果然將我緊緊箍住，低聲說：“阿歡，我是最疼你的……”她喃喃著，不允許我有半點反抗。阿潔在旁邊沒有任何動靜，也許一路的奔波讓她早已熟睡了過去，我隻能這麼暗自祈禱。
第二天，阿溫早早起床去做早飯，我轉身去看阿潔，忽然發現她的姿勢還是像剛躺下那樣蜷縮著，沒有半點改變。看到她這樣，我心裏“忽”地冒出一種莫名的恐懼，像是秘密被人戳穿了。我想閉上眼繼續裝睡，阿潔卻開了口：“她起床了？”
“是。”
阿潔忽然跳下床，急速地穿起衣服。
“你要幹什麼？”
“我要走！”阿潔堅定地說。
“阿潔，你剛來怎麼就走呢？你不是還要我帶你去看冬天的海嗎？”我無力地阻攔著。
阿潔盯住我的眼睛：“阿歡，你明明知道你攔不住我的。”說完，她將自己的旅行包收拾一番，提著就衝出了門。
我趕緊起床穿衣，也跟著衝出了門。
長途車站，我默默地看著阿潔買票，檢票，沒有辦法再說任何一句話，喉嚨裏有東西拱得我難受。
阿潔也自始至終不肯跟我說任何一句話，甚至沒有一點道別的眼神。我悲哀地看著她忙碌的背影。就在車啟動的一瞬間，阿潔忽然打開車窗對我說道：“阿歡，這太不正常了，我希望你也趕緊離開那裏！”她凍得緋紅的臉上沒有悲哀，隻有決絕。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看到自己蒼白著臉，昂首闊步，堅強地不讓眼淚流下來。
阿潔走了，我自己去看海。我蓬鬆著頭發，坐在岸邊的礁石上，大海在我腳下浮動。這冬天的海，黝黑蒼茫，隨著冬天的風，發出低沉的吼聲，像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獸。漲潮了，是這頭怪獸向我撲過來了——就讓它撲過來吧，吞沒我，吞沒阿溫，吞沒一切！水漸漸沒到了礁石的頂端，我一動不動，不覺得饑餓，不覺得寒冷，不覺得害怕……在這個臨海的小城，我是一塊被遺棄的手帕，被風一吹，就能撲進大海，不見了蹤影！
我又上網了，來到熟悉的聊天室。沒想到竟然見到了阿武，我主動跟他打了招呼，他也很快回了信息，問我這些天過得怎麼樣。我告訴他我的心情非常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