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修辭雜說(2)(2 / 3)

長期以來,我們的語文學習、語文教學以至語文研究似乎有一些失誤,或者是一個偏頗吧。什麼失誤?什麼偏頗?這就是重表達而輕理解,重寫作而輕閱讀,重說話而輕聽話。比如我們對寫作是比較重視的,從小學二三年級開始就進行作文訓練,中學語文課也往往偏重從寫作角度進行教學,有各種形式的寫作訓練、作文競賽,辯論會、演講會等。但是,另一方麵我們對閱讀卻重視不夠,中小學生為沉重的課業負擔所累,沒有精力和時間課外閱讀,閱讀範圍越來越窄,閱讀的質量越來越差。語文教學不能從學生閱讀心理、閱讀視角、閱讀特征進行教學,往往以死板的知識講解,代替了學生的閱讀。閱讀與寫作有哪些對應關係,閱讀有些什麼規律,閱讀對於素質教育起什麼作用,這些問題我們的語文研究、語文教學還涉及不深。

從寫作到閱讀,從說話到聽話,從表達到理解,這是一個語言交際過程,是信息傳遞過程。據語言學家法捷爾《修辭分析標準》一文所說,這個過程是編碼與解碼的過程,即信息編碼、解碼與傳遞的過程。寫說者用語言把信息代碼編成話語,這也就是我們所說的表達過程。然後通過信道(文字或語音)發送給聽讀者;聽讀者通過解碼接收送來的信息。編碼與解碼在這一過程同等重要。說寫者用語法規則組詞造句,也運用各種修辭手段、修辭方式組織話語,傳達信息(主旨、意思、知識),聽讀者也會利用語法規則、修辭手段,語言環境分析語言,理解話語,接收信息。《紅樓夢》三十回叫“寶釵借扇機帶雙敲”,“雙敲”就是修辭上的“雙關”。這回是說寶玉、黛玉、寶釵三人關係微妙,先是寶黛二人因為“金玉”之事各自臆測誤會而鬥嘴使氣,後來寶玉上門賠不是而言歸於好。對此,寶釵看在眼裏,心懷醋意。恰好寶玉無意中以楊玉環比寶釵,惹得寶釵發火,又見黛玉有得意之態,於是借黛玉問“寶姐姐,你聽了兩出什麼戲?”反擊道:“我看的是李逵罵了宋江,後來又賠不是。”而賈寶玉還沒有悟出寶釵語中機鋒,說道:“姐姐通今博古,色色都知道,怎麼連這出戲的名兒都不知道,這叫‘負荊請罪’。”寶釵正好借機使用了“雙關”說:“原來這叫‘負荊請罪’!你們通今博古,才知道‘負荊請罪’,我不知什麼叫‘負荊請罪’。”一句話說出,寶玉、黛玉二人早把臉羞紅了。“鳳姐這些上雖不通”,但隻看他三人形景,便知其意,故意說:“這麼大熱的天,誰還吃生薑呢?”眾人不解。還說“沒有人吃生薑”,鳳姐用手摸著腮說:“既沒人吃生薑,怎麼這麼辣辣的呢?”“別人總沒解過他們四個人的話來,因此付之一笑”。寶釵話裏的譏諷之意,使寶黛二人“把臉羞紅了”,這正是寶釵運用修辭收到了效果。鳳姐雖然也“看出三人的形景,便知其意”,但終究不明寶釵所言其旨。至於當時在場的其他人“總沒解過他們四個人的話來,因此付之一笑”,這些人雖然也置身於言語環境中,或因文化素養,不明“負荊請罪”的來龍去脈,或因並未關注寶、黛、釵三人的語境關係,連“形景”也未看出,隻能付之莫名其妙的陪笑。這說明,在語言交際過程中,對於同樣的修辭,並不是人人都能正確解碼,懂得其中奧妙的。人們在語言環境中所處的位置不同,就會有不同的理解。寶、黛、釵三人是語言運用的當事人,其餘各人隻不過是語言環境中的聽話人。即就是言語活動的當事人,在交際中如果不運用修辭方式分析話語,也往往不能正確解碼,有效理解語言。理解是一門學問,修辭學的研究和發展,應當對語言理解,即對閱讀和聽話這塊處女地進行開拓和耕耘。

一個人的一生,用來寫文章的時間畢竟有限,而讀書學習卻是一個人無時無刻不在進行以至終生致力的事情。在人之中,拿筆寫文章的人畢竟為數不多,而在現代文明社會閱讀文章或閱讀文字信息的人卻是絕大多數。當今之世,知識充盈,信息橫溢。作為一個現代人,要應付社會生活,投身工作事業,就必須獲取、運用知識信息。這是人們社會生存的本能,也將是自我發展的必然手段。然而,無論獲取還是運用知識信息,都依賴於對知識信息的理解。從閱讀的角度研究修辭,就是要認識、掌握、解決知識信息在交際傳輸過程中所出現的模糊、隱曲、微妙、複雜等種種困難,培養、發掘並增強理解的感知性、想象性、綜合性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