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的暗示卻被司爐工曲解了,他還以為卡爾這樣做是在責備自己。為了抗議這種責備,讓自己有台階可下,他便與卡爾爭執起來,自然這種爭執並沒有惡意。他們發出的吵鬧聲終於激怒了圓桌旁的男士們,他們一早就對這種毫無意義的討饒失去了耐心,此刻終於爆發了;對於船長過人的忍耐力,總會計簡直覺得有些匪夷所思,真想馬上就心中的一團怒火全都發泄出來;那名侍從又回到了他的領導身旁,對司爐工怒目而視;對於司爐工的所作所為,手拿竹杖的男士選擇了木然以對,他甚至對司爐工所做的一切感到惡心,因此他取出一本筆記簿開始專注於其他事,他在看筆記簿的同時,也會不時地打量一下卡爾。與此同時,船長也時常向卡爾投以和善的目光。
卡爾說:“我全都了解了,你不必多言。”為了讓司爐工停止向自己口若懸河地宣泄,卡爾可謂費盡心機。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他始終對司爐工保持著朋友般的笑容。為了阻止司爐工不停地舞動自己的手臂,他甚至偽裝成一副懼怕被打的膽小鬼模樣上前將他的手捉住,並對他說道:“你說的完全正確,我一直都深信不疑。”實際上,卡爾寧可帶他到無人處,將寬慰的話語偷偷說給他聽,不讓任何人知道。可惜這一點委實難以做到,因為司爐工已經完全失控了。要是把他逼上了絕路,難保他不會對在座的七名男士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以贏取他們的認同。為了讓他的情緒緩和下來,卡爾拚命在腦海中搜尋著方法。這時,卡爾看到一個操縱盤就放在辦公桌上,上麵有很多的按鈕,連接著很多條電線。要是輕輕按下其中一個按鈕,就能將整艘船搞得一片混亂,這個氛圍緊張,到處充斥著仇視目光的房間也不例外。
手握竹杖的男士忽然衝卡爾走來,他原本一直一言不發,這會兒卻衝司爐工質問道:“你在這裏吵什麼?”他的聲音不是很高,但是每個字都咬得清清楚楚,將司爐工的叫聲都壓了下去。侍從看向船長,見船長衝自己頷首示意,遂領命去將門打開。有個中等身材的男人正站在門外,他便是書巴爾。隻見他身上穿著一件式樣老舊的君主衫,瞧他那模樣似乎跟輪機很不搭調。包括船長在內的所有人都心滿意足地看著他,他們的眼神將卡爾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卡爾甚至沒察覺司爐工此刻的驚人表現。司爐工的雙臂繃得緊緊的,死死握住雙拳,像是將身上至關緊要的東西彙聚在此,為了保衛它,就算要付出性命他也在所不惜。此刻,他的拳頭彙聚了他身上所有的力量,這其中也包含支撐著他在地上屹立不倒的力量。
他的敵人衣著光鮮地出現在眾人眼前,滿麵紅光,神采奕奕,一本文件夾夾在他的胳膊下麵,司爐工的工作證和工資單可能就在其中。他挨個打量著眾人的眼睛,坦坦蕩蕩地對大家的情緒做出判斷。顯然,這七個人全都是站在他這邊的。盡管船長在最初也曾表示過對他的不滿,但那應該隻是為了敷衍司爐工。尤其是司爐工的言行舉止帶給船長莫大的折磨,他已經想不出因何要去指摘書巴爾的過失,一門心思隻想著如何該處置司爐工,這個可惡的家夥,理應受到最嚴厲的懲罰。當然書巴爾也並非全無過錯,他最大的過錯就是當初沒能打發掉這個蠻橫的司爐工,讓他今天有機會對著船長胡作非為。
其實,司爐工若是能與書巴爾當麵對證的話,無論是上天還是在座諸人都會做出傾向於司爐工的判斷。盡管書巴爾擅長說謊,但他的謊言總有露出馬腳的時刻。在座諸位一旦察覺他有異樣,必會根據這條線索順藤摸瓜將真相全麵揭露出來。這便是卡爾想完成的目標。他已經大致掌握了在座七位男士的性格、能力,以及缺陷。由此可以說,他在此處耗費了這麼多時間並非一無所獲。現在的關鍵是司爐工的表現,可惜他在處理這件事時表現得就跟白癡一樣。要是書巴爾那可惡的腦袋此刻就近在他眼前,無疑會被他像砸核桃一般砸個稀巴爛。但是,他甚至連邁出腳步,走到書巴爾身邊的能力都沒有了。不管是自願到來,還是接受船長的命令來到這裏,總而言之,書巴爾是一定會來到現場的。這件事任何人都能事先預料到,為什麼獨獨卡爾沒有想到呢?為什麼他跟司爐工如此輕率地就進門來了,卻不在路上將之後的發言及行動都規劃好呢?在對質過程中,發言仍要繼續。可是照司爐工目前的狀態來看,他恐怕連最基本的肯定或否定都已經表達不出來了。在情勢對己方最有利時,才有實現對質的可能性。司爐工站在原地,他用來呼吸的肺仿佛失去了作用,隻見他微微屈膝,雙腿分開,大張開嘴,抬起頭來,好讓空氣順利進入自己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