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花銷加在一起,每個月平均下來要花上五六百元。
那時的五百多元可以買六兩黃金,相當於現在兩萬元人民幣,如此巨額的開銷,從前,王庚從來不計較,因為他完全有能力來支付這些消費,但徐誌摩不同,他隻是一個教書匠,是文人,他的每一分錢都是實實在在的血汗錢。
但有妻如此,他又能作什麼選擇?隻能寵著她、順著她,因為他愛她,愛之深,情之切,他甘願忍受這生活的重擔。
徐誌摩往返於上海、南京、杭州、北京等地,在光華大學、東吳大學、上海法學院、南京中央大學、北京大學四處兼職,他還辦了書店、雜誌,還給編輯翻譯圖書,用他最大的精力去掙錢,每個月可以賺到600~1000元,這是他的極限。
可憐世人歎惋,眼看一代才華橫溢的詩人,如今為了銅臭而無奈折腰。
在徐誌摩的眼中,錢已經漸漸爬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位置。他無論作什麼選擇,都會將報酬看做重要參考指標,他純淨的靈魂正在遭遇俗世的啃食,他浪漫的才情正在被歲月消磨,他那些最動聽的詩篇、最單純的辭藻不知在哪個角落奄奄一息。
而陸小曼似乎仍然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或許她根本就不知道賺錢的不容易,因為她自小便衣食無憂,被父母含在口中,嫁人後被王庚捧在手裏,她對於物質的追求隻是一種習慣,她沒有過多地考慮到徐誌摩的艱辛。
陸小曼捧角時經常一擲千金,尤其是那些唱戲的小姑娘,遠而望之,皎若月光籠薄紗,近而察之,靜若芙蓉漾綠波。
在她們的身上,小曼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一聲聲“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富裕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悅事誰家院!”夢回鶯囀,孤鶩與彩霞齊飛,人生如戲,看盡那韶光賤,看那戲台上的年輕容顏,似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不知不覺,小曼又夢回與徐誌摩同台演的那出《春香鬧學》,那些顧盼流離、情意綿綿仍然滋潤著她的心。就是那一夜,曲終人散,徐誌摩拉住了她的手,傾訴衷腸;就是那一夜,良辰美景,小曼深深地吻住了徐誌摩,雙雙墜入愛的火焰。
小曼仍然覺得甜蜜,但又會憂傷,徐誌摩每天奔波在外,很少再能像從前那樣陪陪她、看看戲、聽聽曲,甚至是登台表演,那些流年一去不複返,任此時關情似往日,也都付在那一炷燃盡的沉煙裏。
小曼身邊總有一些朋友相擁,她去戲院,去賭場,去大飯店,她穿的漂亮衣服一度引起追捧的潮流,那些從外國買回來的高檔商品也隻有小曼才能演繹其中的高貴氣質,她喜歡,徐誌摩便滿足她,有一次好友劉海粟出國,徐誌摩便寫信給他,希望他能為小曼帶一些DonMarche的綢絲帕。
而陸小曼似乎也習慣了這種供養,喜歡就買,也不考慮價錢,有一次義演,需要一副堂幔做一副行頭,這些東西本來是可以借著用的,可是她的戲票朋友,如江小鶼、翁瑞午、唐瑛都有屬於自己的行頭,自然是礙於麵子,小曼也要有自己的一套,便央求徐誌摩給她買。
可是,置這些行頭是需要很大一筆錢的,徐誌摩當月的薪水已經領取,沒有財源,小曼想到了恩厚之給他們的那筆作為旅費的錢,說可以先挪用一下,過後再補上,徐誌摩當然不同意,這是作為他們日後出國留學的錢,現在用它來買這些毫無用處的行頭豈不是辜負了朋友的良苦用心?
但耐不住小曼的軟磨硬泡,徐誌摩還是挪用了這筆錢,滿足了小曼的虛榮心,可是自己心裏卻十分難受,小曼的揮霍無度終於觸動了他的底線,許多的苦澀湧上心頭。
古往今來,男人都希望妻子賢良溫婉、相夫教子。
徐誌摩也同樣希望陸小曼可以輔助自己的事業,更可以有自己的事業。
一路上,他苦苦追尋的愛人應該是一個自由而鮮活的靈魂,那是一個靈魂的伴侶,純淨而美好。
他追求的是愛的能量的爆發,追求的是閑雲野鶴與美人相伴的逍遙,可陸小曼似乎並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樣,自己也在歲月的閘刀下失去了原來的模樣。
他每日隻為生計奔波,那些曾經美好的追求已經被壓抑在千崖穀底,被遺忘在深深的記憶中,偶爾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哀婉而悲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