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徐誌摩第三次出遊歐洲,那本應該是兩人一起赴歐的求學之旅,如今卻變成他一個人的逃避之行,他已經被生活的枷鎖步步緊逼,身後已是萬丈懸崖,他已經被現實深深打擊,內心的桃源深處如死一般沉寂。
孤獨,恐懼。
惆悵,彌留。
希望,絕望。
因為心中還有愛,所以他選擇忍受。每次回到家中,已經沒有了新婚的溫存、嬌妻的相迎一吻,那一吻勝過千言萬語的蒼白,那是等待他回家的急切心情的一種表達,那是一種感情的最有力量的傳遞。
在徐誌摩眼前的是現實,是與他理想中的情景差之千裏的刺痛。空蕩蕩的大廳沒有一點兒生氣,吸煙室裏煙霧繚繞,小曼或是自己,或者跟翁瑞午一起躺在煙榻上吞雲吐霧。
糜爛的氣息讓徐誌摩的心快要無法呼吸,他決定出國去尋找新的氣息,讓汙濁的大腦和心重生。
盡管此時,小曼的母親剛剛去世,但他已經不能再等,因為這凝固的空寂也快要殺死他。
陸小曼並沒有挽留,一如以往的雲淡風輕。
這是徐誌摩第三次出國,前一次,也是為了躲避,這一次更像是逃避。
每一次,他都懷揣著一個期待,可每一次,期待都變成絕望。三年前,臨行前,他期待回國後陸小曼已經同王庚離婚,回國後卻發現事態更加糟糕。三年後,臨行前,他期待回國後陸小曼脫離墮落的生活,重新回到那純真靜好的流年。
時光荏苒,一切都在變。
光陰流年,唯有愛不變。
在旅途中,徐誌摩寫了近100封信給陸小曼,那些信仍然字字如金,濃情蜜意,他勸小曼振作,開始新的生活,然而陸小曼卻並沒有任何改變,甚至連徐誌摩的信都不回。
徐誌摩一路走,一路痛苦、惆悵、失落。一直追求的愛的伴侶並不像想象中的那樣美好,現在想一想,一切都好像是泡影一樣留在心中,曾經五彩斑斕的夢碎了一地。
他再一次來到康橋,回到這夢起航的地方,心中一股暖意又湧上心田。是誰曾經在那橋頭楚楚含情地回眸一笑?是誰在那闌珊夜色中輕輕叩開了情竇的門扉?是伊人,是過客,佳人早已經遠去,隻留他一個人佇立在橋頭,望著橋下的河水,放逐柔波。
繞了一個大圈,他還是回到了原點。林徽因是那個開啟他心扉的天使,而陸小曼才是他真正追求的伴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徐誌摩想想自己今天的生活,隻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他隻能用耐心去開導,用愛去化解,用一生去守護這段來之不易的婚姻。
五個月後,徐誌摩歸來,歸來的途中,他寫下了那首膾炙人口的詩篇:
《再別康橋》
輕輕地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地來;
我輕輕地招手,
作別西天的雲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陽中的新娘。
波光裏的豔影,
在我的心頭蕩漾。
軟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搖;
在康河的柔波裏,
我甘心做一條水草。
那榆蔭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的虹,
揉碎在浮藻間,
沉澱彩虹似的夢。
尋夢?撐一隻長篙,
向青草更青處漫溯,
滿載一船星輝,
在星輝斑爛裏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離別的聲簫;
夏蟲也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悄悄地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地來;
我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
這次出國,徐誌摩收獲很多,見到了狄金森、傅來義以及羅素全家,還參觀了泰戈爾的助手恩厚之的達廷頓莊園,並且還一並去印度拜訪了泰戈爾。
在泰戈爾的陪伴下,徐誌摩參觀了泰戈爾建立在大自然懷抱裏的國際大學,並且應邀做了有關孔夫子的講座。
終於結束了五個月的海外旅行之後,11月上旬,徐誌摩回到了上海。但是,令他失望的是,再踏入那久別重逢的家中,一切就像他剛剛離開的樣子,毫無改變,除了陸小曼更加憔悴清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