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北平《晨報》又發了號外:
詩人徐誌摩慘禍
【濟南20日5時40分本報專電】京平航空駐濟辦事所主任朱風藻,20日早派機械員白相臣赴黨家莊開山,將遇難飛機師王貫一、機械員梁壁堂、乘客徐誌摩三人屍體洗淨,運至黨家莊,函省府撥車一輛運濟,以便入棺後運平,至燒毀飛機為濟南號,即由黨家莊運京,徐為中國著名文學家,其友人胡適由北平來電托教育廳長何思源代辦善後,但何在京出席四全會未回。
字字見血,不能不信,所有聽到這噩耗的人都悲慟不已,斯人已去,無處尋覓,什麼時候能再見呢?
他已登蓬萊之閣,再也不用為這塵世煩惱了。
昨天還朝氣蓬勃的徐誌摩,今天已經安靜地躺在一座小庵中了,這座小庵原來是個賣窯器的店鋪,院子裏堆放著大大小小的壇壇罐罐。
徐誌摩的遺體停放在庵內入門左邊貼牆的一側。
在濟南中國銀行工作的一位姓陳的辦事人員早就已經將他的遺體裝殮得幹淨整潔了。
按照當地民間壽衣的樣式,他給徐誌摩穿了件藍色的綢布長袍,上罩一件黑馬褂,頭戴紅頂黑綢小帽,露出掩蓋不住的額角,左額角有個李子大小的洞,這顯然是他的致命傷,他的眼睛微微張開,鼻子略微發腫,門牙已脫落,靜靜地躺在那裏。
梁思成、金嶽霖、張奚若三人於11月22日上午九時半趕到濟南,在齊魯大學會同乘夜車到濟南的沈從文、聞一多、梁實秋、趙太侔等人,一起趕到福緣庵。
梁思成帶來一隻用鐵樹葉做主體綴以白花的小花圈,這隻具有希臘風格的小花圈,是林徽因和他流著淚編成的,徐誌摩的一張照片鑲嵌在中間,照片上的徐誌摩是那樣充滿靈性,生龍活虎,而現在已成古人。人生的渺茫和命運的不可知,就像這淒風苦雨,讓人感到悲涼。
下午五時,徐誌摩的長子徐積鍇和張幼儀的哥哥張嘉鑄從上海趕到濟南,朱經農夫婦也來了,晚八時半,靈柩裝上了一輛敞篷車,將由徐積鍇、張嘉鑄、郭有守等人護送回滬。
在返回北平之前,梁思成悄悄撿起了“濟南號”飛機殘骸的一塊小木板,珍貴地放進自己的提包裏,這是林徽因再三叮囑的。
徐誌摩的靈柩運到上海萬國殯儀館,上海文藝界在靜安寺設奠,舉行追悼儀式,吊唁的人絡繹不絕,許多青年學生排著隊來瞻仰這位中國的拜倫。
北平的公祭設在北大二院大禮堂,由林徽因主持安排,胡適、周作人、楊振聲等到會致哀,京都的社會賢達和故友紛紛題寫挽聯、挽詩和祭文。
這每一字、每一句,如遙遠的鍾聲陣痛人心。
徐誌摩像一隻飛鳥滑落,他癡情一生,鍾愛一生,瀟灑一生,無畏一生,率真一生,放逐一生……他的生命太絢爛,現在正迂緩地、漫長地回蕩著,在每一個見過他的人心間,在每一個讀過他詩詞的人中間。
他翩然而去,一生癡情,一生鍾愛,一生瀟灑,一生無畏,一生率真,一生放逐……他的生命太短暫,現在正用追悼的時間解開那時間的枷鎖,讓短暫成為永恒。
他的詩,感染了多少人,淨化了多少色彩,打破了多少事故,讓世俗汗顏。
他給過這大千世界一小股勇敢的力量,雖然不足以撼動天地,卻令無數人動容,化解了許多愛恨糾葛。
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方式來寄托對這位詩人的哀思,卻唯獨將那最痛苦的一個人擋在門外,這個人就是陸小曼。
徐誌摩的父親徐申如固執地認為是陸小曼害死了徐誌摩,不讓她來參加葬禮。
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心若在,人鬼兩未茫。千裏孤塚話淒涼,萬般悔恨隻惆悵,情深不能忘。
晚妝罷,撫琴請君聽。簌簌紛擾梧桐雨,初聞雨定又愁容,落紅染空城。
生死隔,紅塵追流年。煙波化水碧若銷,銀漢難通濕青衫,孤枕不成眠。
憔悴損,梳妝隻為君。天上人間難再見,飛星暗度愫愫情,未夢一片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