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遵循貝吉利的原曲,在模仿瑪麗博蘭的同時,做了點小小的改變:她先是以中音的G調起,然後音調陡然升高,變成了高音的G調,兩個八度的跨越就這樣瞬間完成。

她回到我身邊時,我盛讚了她的演唱功底,並誇她剛才幾乎締造了歌唱的奇跡。她平時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真沒想到她唱歌時,嗓子會有那麼大的表現力。我沒有把這些疑問說出來,盡管這個疑問我怎麼也想不明白。

接下來,沒人打擾我們了,我們終於可以促膝長談了。她仔細傾聽我說的每一句話,對我早年的生活經曆尤其感興趣。她的坦誠,尤其是在年齡問題上,讓我有了想把一切都告訴她的衝動。她聆聽時的縷縷溫柔,讓我說下去的勇氣倍增。我把什麼都說了,包括生活中一些無關大局的壞習慣,還有精神上的小毛病,甚至是生理上的缺陷。我知道我現在是情到深處不能自已了,要不然我沒有勇氣說出我的缺點。我還說到了大學時的我,那時我放蕩不羈,胡亂花錢,輕視學業,還欠了一屁股債。我還說到了曾經因肺炎引起的咳嗽,這曾經困擾我很長時間;還有類風濕病,遺傳性痛風,最後把我近視眼的毛病也告訴了她,並坦白我一直以來都在掩飾這個缺陷,即使這讓我生活很不方便。

“您的坦誠真讓我感動,”來朗特夫人說,嘴邊帶著淺淺的笑意,“可是眼睛近視這一點,您大可隱瞞,掩飾自己的生理缺陷無可厚非,可是太過坦誠隻能說你涉世未深。對了,”她想起來了什麼,“我也有——”房間雖然昏暗,可是我還是看到她的臉頰微微泛紅,“我也有近視的毛病,您沒忘了吧,我也有一副眼鏡,就是我脖子上掛著的那個。”

說完,她拿出了那副小巧的眼鏡,就是這副眼鏡,在劇場裏,讓我迷失在被來朗特夫人觀察的眩暈裏。

“怎麼會不記得呢,簡直記憶猶新!”我一把抓住那雙拿著眼鏡的玉手,激動地說。這副眼鏡做工精細,乍一看不像眼鏡,更像個工藝品。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些寶石的光輝,它們被鑲嵌在鏤空的鏡架上,周遭飾以金線,盡管屋裏光線很暗,但那些寶石依然熠熠放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對了!辛普遜先生,”她突然熱情地說,讓我感到有些意外,“對了!辛普遜先生,你讓我送給你一件東西做紀念,我剛才送過了,你那麼珍惜它我很榮幸。你剛才向我求婚,讓我明天就做你的新娘,我倒有一個小小要求希望你能同意——我的意思是說,我很希望你能答應這個小小的條件——請您接受它,作為我答應嫁給你的回報,好嗎?”

“當然可以,”我興奮地差點當時就跪下求婚,可是由於周圍有很多的客人,我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但我的聲音還是驚動了在場的幾乎所有的人。“什麼條件,親愛的,親愛的歐也妮,我的最愛!說下去!——無論什麼,我都答應!”

“那我說了,辛普遜先生,”她說,“我知道您對我的愛是真誠的,您坦誠地告訴了我您有近視的毛病,可是您為什麼卻要向別人隱藏呢?——您要知道,這樣您的缺陷就由生理上的,變為心理上的了,您待人誠懇,可是在這點上卻與您的性格相抵。如果您不防微杜漸的話,說不準這個細節會誤了您的大事。您一定也感覺到了,您一直在用各種方法回避近視的事實,不為別人也為我考慮一下,正視自己的缺陷好嗎?您不戴眼鏡,也不用其他物理方法矯正視力,是不敢正視缺陷的表現。因此,您也知道戴上眼鏡的意義——噓,您聽我說!您說過,什麼都答應我,這個也不例外吧。那麼請接受這副眼鏡,它的使用價值,遠遠超過這上麵鑲嵌的寶石的價值,而且戴起來很舒服。您看,它可以自由開合:這樣一掰就開了,這樣一折就合了。所以您可以輕鬆地把它戴在眼睛上,或是放在上衣口袋裏。但是,我不希望它隻出現在您的口袋裏,希望它經常被戴在眼睛上。”

這,說實在的,讓我有些為難。可是我一點也沒有猶豫,馬上答應了,畢竟這與我的要求比起來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