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退懼不前,固守不變,與時代瞬息萬變,向前發展形成的大漩渦背道而馳。
世事磋磨,令人改變。一邊,他積極適應,按照世間規則獲得成功;一邊,卻在精神的層麵墮入泥沼,感到真正想要的生活已與己相去甚遠。處在荒涼罅隙中,身裹無明,感受孤立的痛苦。他的周圍,鶯歌燕舞,太平盛世,卻並沒有可供交流和相互指引的人。
正在長生進退維穀、心意闌珊之際,謝江南主持下的承天投資,到底是出了事。
從商至今,無數的大風小浪,謝江南都頂過去了,屢屢轉危為安,不是沒有真本事的。別的不提,單就當年海南經濟泡沫粉碎之前及時離場,眼界手段端的是高人一等。
再有,他非財金人士,但入手金融之後那份眼光獨到,決斷英明,又是毋庸置疑的,做淡股市,崩圍斬倉,這樣的門道也是無師自通。故此,除了與尹蓮的婚姻所給他帶來的神秘色彩之外,他本身的才幹也足以令他成為商界的傳奇人物。
兼之承天地產發展,無形中再為他如日中天的聲望添一道光環,無人不道他眼光獨到,連帶出來的小輩,都是佼佼者。承天拆分的因由一直不為外界所知,長生又不是張揚爭功的人,這榮光便毫無疑問地落在謝江南身上。
地產盈利能帶動股值,謝江南從容布局,坐莊坐閑,從中漁利,何樂不為?因此,他與長生雖已各自為營,井水不犯河水,表麵上倒還相敬如賓,有商有量。平日裏,在董事會上,他對長生的投資決策也沒有刻意為難過。
身邊有這樣的人,無論是敵人還是幫手,對謝江南而言都是值得振奮的,能夠督促他不懈怠。何況,長生能比別人更實際地給他帶來效益。尹蓮對長生的庇護固然讓他心懷芥蒂,可轉念思之,長生對尹蓮的依戀和忠誠同樣可以為他所用。微妙的人心,他自信最懂得掌握。
眼光要放長遠,氣量也要放寬。沒有永遠的敵人,沒有永遠的朋友,能夠為己所用,發揮效益是最重要的。
是那樣順風順水,風光無際,一向自得於自己的眼光判斷,又怎料得到有馬失前蹄的一天?其實零七年金融危機苗頭初起的時候,股市已有震蕩反應,若那時收手,雖有斷腕之痛,卻也斷不至於深陷泥沼。偏偏,這麼多年,身經百戰,謝江南不信自己翻不了盤。
聰明人有時更容易撞南牆,所以一意孤行,加大籌碼,並且不斷從銀行貸款,加大投入。但到二○○八年整個股市全麵失控,始料未及。等董事會召開會議商議對策的時候,為時已晚。承天所投資的所有股票全部被套牢。到銀行開始催還貸時,謝江南發現,承天已資不抵債,瀕臨破產。
是第一次,長生看到謝江南在人前不再鎮定自若。
長生也是驚的,孰料,驚過之後,還有更驚。不久之後,法院送來傳票,謝江南利用虛假資產套取巨額貸款,被人告發。現在麵臨起訴。除非及時清償欠款,否則將麵臨牢獄之災。
當長生看到那個數額時,毫不誇張地眼前一黑,連出聲指責謝江南的力氣都沒有。 現下的局麵是,承天投資瀕臨破產。即便割肉把股票全部拋掉,也無力歸還銀行貸款。更有甚者,他將地產項目上所有可動用的資金全部算上,還是有一億多的缺口。
當股市出現惡性拋售時,謝江南主張乘低吸納,日後一舉回本,因此不惜向銀行大量借貸。他知道自己是兵行險招,但他很自信股市肯定會回暖,現在正是買入的好機會,其他人的告誡他根本聽不進去。這幾年中,他體會到從證券市場賺錢是周期最短、獲利最豐的。
他沉迷於這暴利帶來的刺激快感中不能罷手。
孰料這場金融危機波及之深,延續之漫長,遠遠出乎意料。謝江南更沒有想到,自己信任的股票經紀要不就卷款潛逃,來不及逃跑的,就幹脆向銀行告發,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應了他信奉的真理:沒有永遠的敵人,沒有永遠的朋友,唯有利益是永恒的。
誰能怪得了誰?
在那一刻,謝江南發現自己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
5
此時到達紮達,休整一晚,次日再往紮達土林和古格遺址。紮達,藏語意為“下遊有草的地方”。
象泉河畔,這片古老寂靜的土地上,更容易讓人重新審視過往,思索取舍的重要性。
一生中有一些時刻,是有必要記住的,而大多數的時刻是可以被遺忘的。
早上去過托林寺後,前往紮達土林。在荒野上行進,遠遠看見土林,像廣袤原野上突然出現的奇幻城堡。僅僅是遠觀,便已心往神馳,讚歎不已;到了近處,停車走到高處看下去,還隻是土林的一個局部,就已壯觀到令人失語。溝壑裏無數姿態萬千的土體,形似仙靈,參禪禮佛,飛天散花,姿態各異。迷幻光影下,土林恍若仙境靈山。
遠古大湖湖盆及大河河床曆千萬年地質變遷,經風雨、流水侵蝕形成的特殊地貌,喜馬拉雅造山運動使湖盆升高,水位遞減,湖底沉積的地層長期受流水切割,露出水麵的山岩經風雨長期侵蝕,終於雕琢成今日的模樣。
進入土林之後,美景更是目不暇接。兜兜轉轉,形如迷宮,土林峻拔奇幻,移步換景。有時荒徑上行過,會恍惚自己是在大漠戈壁,黃沙遮眼,能聽到遠古傳來的駝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