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畫麵讓縵華忍不住神往,感歎道,此時此刻,我多麼希望自己不是開的車,而是騎著馬,走在西域的故道上。
長生笑,這長途跋涉的,我就賣個人,我也太虧了!
縵華忍住笑說,不一定哦,這勞動力嚴重缺乏的地方,男人比女人值錢。
紮達土林的粘性土質,形似北方的黃土高原。因此曆經風雨衝刷雕琢,形成眾多姿態各異的形象,人物、動物、建築,不一而足,恢弘大氣又不呆板,在雪山和藍天的映襯下,靈氣十足,美感凸顯。有許多地方看去神似吳哥窟的佛窟風情,因是斷壁殘垣,更具滄桑風味。
古格遺址近在咫尺,他們在此逗留許久,不舍離去。來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朝霞,便不想再錯過落日。靜心等待一輪紅日緩緩降下,落日時分的土林,餘暉漫浸,美到讓人窒息。
光影形成錯覺。眼前所見是往昔歲月的投影,要呼吸許久才能應對這驟然逼到眼前的滄桑的美,已無言語可以形容。
紮達土林,約一千一百年前,是強盛一時的古格王國的宮殿和寺院的遺址。已經消失的,繁盛一時的古格王朝,如這世間許多驟然覆滅的王朝和城邦一樣。七百年的文明幾乎一夜消失,被淹沒在曆史的深處。
神秘宏大的曆史變革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細碎而又動人心魄的秘密,令人費解。土林就像是曆史有意遺留的一副殘卷,隱約再現了這片土地上曾經發生過的曆史,令人追昔撫今,浮想聯翩。
幹燥明亮的日光,並不刺眼,像這裏,安靜而不孤獨。風也很適度,怡人,適時減緩了日照所帶來的燥熱。兩個人在土林裏隨處走,累了就坐在土堆上喝水,吃幹糧和零食,時而沉默,時而傾談。
長生說,這土林讓我觀想世事滄桑,風雲變幻,惟自然是永恒存在。其美不被侵奪,蘊涵深重,難以言傳。人命危淺,卻還試圖造就各種虛假繁榮。
縵華說,是啊!這是人的劣根性,不能真正接納無常。目睹別人繁華時,輕謔以對,自詡看透世事無常;自己繁華時,卻妄想世事永恒,人事不變。到頭來,我們看到的是別人的無常,卻看不見自身的幻滅。
長生沉默。現在想來,那段時光都是黑色的,凝固的,每時每刻,死寂到令人窒息,短暫睡去,旋即醒來,一身冷汗。
長生說,我那時的日子已經那麼難過,可想而知,謝江南有多難熬。古人說一夜白頭,我是親眼見他短短時間就老了許多。
那時我才領會到,佛所言非虛。六道輪回並不隻是存在於死後,它非常真實地存在於世間生活中。商場中人,創業時曆經辛苦,可不就是人道之艱難?功成名就時,心想事成的得意傲慢,可不就是天道?你爭我奪,互相傾軋,可不就是阿修羅道?那對金錢永不饜足的勁頭,可不就是餓鬼道?那泯滅人性,唯利是圖的麻木可不就是畜生道?至於最後一敗塗地,無法自拔,深陷牢籠的惶恐,可不就是地獄道?
他沉沉一笑,自嘲,何其幸運呀,我都經曆過。
縵華聽得入神,揪著一顆心,隻管催促,那後來呢?承天怎麼樣了?
長生看著她一笑,你不會以為我是資不抵債,扛不住壓力跑路的吧?
縵華撲哧一笑,你要不趕緊說,我真的以為是。
長生說,那種情形下,我隻好四處籌錢,先把銀行的貸款還上,至於公司,隻有走一步算一步,慢慢看以後有沒有機會起死回生了。一億多的資金缺口,說實在的,我真的沒有把握。
縵華聽得投入,不由自主地發愁,是啊!銀行肯定是袖手旁觀的,那種情況下,你可以找誰?
長生頓了頓,眼中不期然浮現那抹惆悵。縵華見他的神色,腦中靈光一閃,猜到那個人是——範麗傑。
心中卻是一涼。
縵華猜得沒錯,長生隻能去找範麗傑。
貳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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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謝江南已接到法院的傳票,隨時都有被傳喚的可能,他已經自顧不暇。而尹蓮隱身幕後多年,許多事已經托付長生,驟然出麵,亦難服眾,唯有長生,曆事多年,成績卓然,無論資曆和威望都可以令董事會接納,尹蓮便讓長生代為行使董事長的職責,全權處理這次危機。
在那種境地下,所有的金融機構都不肯冒險出資救援承天,原先圍攏在謝江南身邊的所謂朋友,好一點的袖手旁觀,差一點的落井下石,而地產那邊的項目,長生還要勉力維持,一旦被牽連停工,所麵臨的資金虧損會更大。
算來算去,眼下隻有範麗傑有能力一舉拿出這麼多資金來。而且,長生還要顧及承天的聲譽,不能四處宣揚,大張旗鼓地借錢。
彼時範麗傑已經在京城置業,去往範麗傑家的路上,長生幾次掉頭欲返,心知肚明會有一場交易,一直以來,範麗傑最想要什麼,他倆心照不宣。
現如今,那是他最後可以談判的籌碼。
快到範麗傑家時,長生將車停在路邊,下車抽煙,心中神魔交戰。憑什麼?他要替謝江南收拾爛攤子!謝江南一敗塗地無法翻身,不是自己一直以來隱隱期盼的嗎?他承認,得知這個消息時,有那麼短暫的片刻,他是心悅的。可是,尹蓮呢?他怎麼忍心讓她獨力麵對殘局,自己袖手旁觀?他怎能違背自己對波拉的許諾,要護她一世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