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山河歲月空惆悵,今生今世已惘然(6)(1 / 3)

無論她說出怎樣光輝動人的計劃,長生總是意興闌珊。明明是那樣清晰的眉目,偏像籠了一層拂之不去雲翳,像日無光,月蒙塵。好像也不能說他意興闌珊,他是用心去做的,然而那份用心,又仿佛指向另一個她所不能確指的方向。

她望著這靜靜定定,眉目如刻的男子,有一霎那的失神,怕落實了心裏的預感,更怕證實了自己心中害怕他離開,害怕失去他的事實。她一直自信這份感情盡在掌控之內,可以收放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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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商場上浸淫多年的範麗傑,六親無靠,白手起家,一個異鄉女子,在一個男性社會打拚,在香港那種曆史構成複雜,社會階層、人際關係微妙的臥虎藏龍之地立身,如今能夠坐擁數十億的身家,除卻她受教於高人,異於常人的秉賦之外,女性特有的直覺,也在經驗之外給她帶來不可多得的靈感。

譬如,她初次和一個人打交道,便能在會麵的短暫時間裏,通過各種細節,粗略地判斷出對方的個性、喜好,從而決定結交的方式和手段,通常不會出錯。嗣後進一步的接觸,對對方的心理把握,更是透徹到位,隨時更新。

那時她還沒有成班的手下供她差使,更不能像如今這樣便利,隨時獲知對方的信息,依靠的,隻有自身的細心謹慎、敏銳和機變。

社會上,每天都有如許多人在翹首期盼好運降臨,然,機遇是不常有的,累積起來,關鍵時刻改變命運的機會更少之又少。範麗傑一直相信,這世上如果有神靈,神靈也必屬意芸芸眾生中的醒目者。好運降臨,僅僅是機,個人善加利用,發揮效用,那才是遇。

牢牢把握為數不多的機遇,甚或,自己努力創造。沒有什麼是不勞而獲的,感情憑什麼例外?

應該承認,以範麗傑的聰明,她對長生的掌控一直是適當的。即便是以承天的存亡相要挾,令長生答應和她在一起,相處下來也沒有那麼多矛盾抵觸。她甚至能夠感覺到,在她耐心引領下,長生對她的付出亦有著微妙的回應。他對她的周到,一方麵固然是因為從小到大所受的良好教養之故,卻也不乏一些真實的契合。

長生性格清冷,是天性所致,範麗傑能夠接納。她也並不喜對自己一味服從,唯唯諾諾如奴才的男人。

要有才幹而不狂妄,有野心又家教優良,出身優越,為人處世並不張狂,同時要年齡適當,兼具男性的魅力,達到足以打動她這樣千帆過盡、閱人無數的人的程度,基本是鳳毛麟角,等同神話。而這個男人恰好又潔身自好,孑然一身(沒有實際的婚姻),那就可以認定為奇跡了。

尹長生,幾乎就是一個上天為她的期待而度身打造,特地為她留在千帆過盡,燈火闌珊處的這麼一個人。故而,一旦發現長生是這樣地符合標準,不論他是因何種原因,存在何種心結,蹉跎成今日的狀況。範麗傑早已認定是天賜的機緣,立定心意,非把他據為己有不可!

唯其認了真,才有耐心慢慢地雕琢,期待並等待,並不急於求成。

認識長生以來。範麗傑細細觀察,首先,他並不是個言行不一的人;其次,正當盛年的長生,並不留戀女色,尤其是不愛慕年輕女子,這是令她最為中意的。至於她自己,也曾天生麗質,豔動香江過,現如今雖已不是風華正茂,卻一直不匱乏魅力,比年輕的女子更具氣度和風采,而她的智力和閱曆,絕對有資格在外貌之上,為她再增一抹難以忽略的神彩。

是這樣的契合需要,符合心意。範麗傑從不欠缺自信,放眼當下,有哪個女人如她這般內外兼修,且與長生之間有這般可遇不可求的際遇呢?

她以為,這樣假以時日,朝夕相處,情感和利益相互製約,她和長生,不是不能建立一段真實持久的感情。

愛有多種,在互惠條件之下的愛,也是愛。她願意,為此付出所剩無幾的真心。

範麗傑可說是算無遺策,她唯一沒有料到的是Sam的逝去,對長生產生的影響。這些年來的磋磨,經由這個意外事故的逼壓,足以達到促使他堅定心意的程度。

她可以料算到Sam和長生關係匪淺。從Sam對她引薦長生開始,她已猜到。她也看得出長生待Sam不同。獲知Sam死訊,長生那樣不動聲色的人,居然會悲慟到失了心魂……令她錯愕、震驚,而後隱隱嫉妒。

她隻是料不到,長生視Sam為另一個自己。那樣的血肉相連。

這世上,哪有一份愛沒有終點?失去是人生的一部分。

Sam的死,這刻骨銘心的經曆,讓長生了解什麼是寶貴的,讓他懂得,要做一個真實,誠懇,簡單的人。

不再執迷,不再猶豫。

此時,長生所有的行為隱隱地指向一個目標——離開。範麗傑早已包含在他決意舍棄的關係裏。

從未深情,談何辜負?離別必然,或早或晚,隻是時間而已。

貳拾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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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塔爾欽,入住神山腳下的日月賓館。

沒了日光照耀,月光下的銀色雪山,清嬌嫵媚。星子湛然如洗,在暗黑的天幕上排列有序,疏密有致。

夜晚,坐落在岡仁波齊和納木那尼之間的塔爾欽,荒涼的像是高原上拔地而生的孤城。雪山,星輝,時有時無的陰霾,晃來晃去的野狗,深夜若隱若現的狼嚎,都增加了它的神秘感。

當縵華再一次凝望岡仁波齊時,仍是有如在夢中的感覺。這就是此行的終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