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書救活了一個出版社(1)(3 / 3)

與處理約稿、存稿的同時,社臨時領導小組還按照出版局的統一布置“學上海”,即所謂學習上海經驗,由編輯部先定選題,按照上邊的意圖下去搜集材料,請工農兵來參加編寫書稿。這是“文革”中產生的一種荒唐寫作模式,江曉天一聽就厭惡,當然不願跟著去幹,說:“我還沒有學會這種搞書稿‘炮製工廠’的本事。”為此,他又挨了批,上綱為“這是路線問題,態度問題”。他想,社臨時領導小組要“學上海”、“出新書”,就必然要“用新人”,像他這樣不聽話的“有路線問題,態度問題”的老編輯,頭上又有辮子可抓,隻有靠邊站或走人。而且早就放出風來了,複業之前,要處理走一批人。他倒並不怕被處理走,而是想要走,留下非挨整不可。他想到,中青社臨時領導小組是在團“十大”籌備組負責人謝靜宜管轄之下,萬一一本書稿出點什麼問題,再來一次“新賬老賬一起算”,其後果就不堪想。女兒靳虹已因受《風雷》案的株連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自己留在中青社的話,恐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於是,在1975年六七月間,他就去找《北京周報》的老朋友徐克商量,說:“從當前形勢看,我再在中青呆下去,不用多久就會再次挨整,得趕快找個去處。”徐克讚同他的想法,並告訴他說:“何路主持的《中國文學》雜誌需要有經驗的老編輯,你不妨找她談談。”他雖與何路不熟,對她還是有所了解的,就由徐克引見,去何路家拜訪,把他在中青社的困難處境說了。何路對他在中青社的業績早有所聞,也很同情他的不幸遭遇,說:“你就到《中國文學》來吧,外文局上邊屬耿飆同誌管,倒是個‘避風港’,就這麼說定了。”可是,就在他準備調離中青社時,收到了姚雪垠8月12日的來信。姚雪垠在信中問:“中青複業有何新消息?按目前形勢,特別是毛主席對電影《創業》的批示之後,出版事業會逐漸活躍起來,半年內可能有新的發展。形勢看來對中青是有利的。倘有新的消息,請即來信告我。”這是姚雪垠在與他兩年來的書信往返中,第一次流露出對中青社複業的急切心情,“《李》的工程浩大,而我已是老年,倘若得不到領導的理解,給予支持,這工作很難順利進行。當然,倘若中青能夠複業,出版有指望,許多話就好說了。”

《李自成》第二卷的出版怎樣才能有指望呢?江曉天收到姚雪垠的信後,反反複複考慮了一多個月,因為這正是中南海紅牆內鬥爭空前激烈的時候。除了毛主席對《創業》作出批示之外,9月下旬,他還聽說,毛主席7月在和韋國清的一次談話中,批評於會泳的文化部是“大行幫”,對“8億人民8個樣板戲”,“缺少詩歌、缺少小說、缺少散文、缺少文藝評論”的局麵很不滿。說“百花齊放都沒有了”,“黨的文藝政策應調整一下”。聽了此消息,他興奮之餘,開了一條新思路,立刻提筆給姚雪垠寫信:“最近有個想法,供你參考:可以給主席寫封信,報告《李》稿的寫作情況和你的願望。所傳主席對一卷說的話,雖尚待了解確切,但看來是有這回事,說明偉大領袖對《李自成》一書是關心的。你已近高齡了,雖然健康狀況較好,但要完成五卷,還是抓緊時間為好……”信中,他還向姚雪垠透露了自己打算調離中青社的想法。10月6日,姚雪垠收到他的這封信,一夜無眠:給毛主席的信一旦寫出去,能到他老人家手裏,問題就可能獲得徹底解決;萬一落到江青、姚文元手裏,那可就是滅頂之災……7日淩晨,姚雪垠複信給江曉天說:“你建議寫那封信,很重要,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將慎重考慮如何措詞,如何能確實送到他老人家麵前,不宜匆忙從事,亦不可使外人知道。”姚雪垠還寫道:“將來萬一中青不能複業,《李》轉移到別處出版,問題不會太大,但今天暫不考慮,明年春天決定。希望你不要泄氣。許多老作家信任你,這是你的成功,應引為欣慰。出版界中,有這樣情況的並無多人。”然而,就在他收到姚雪垠的這封信時,經何路大姐的力爭,外文局的調令已經送達中國青年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