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周揚編的《馬克思主義與文藝》之後,1985年6月,又經江曉天拍板,作家出版社推出了顧驤編選的《周揚近作》。關於這本書的編選,顧驤先生在接受學者徐慶全的采訪時說:“編這本書也是在這一年1月。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周揚同誌第一次報病危,人們試探中央能否公開為周揚平反?以最高領導人去醫院探視的方式?難以做到。習仲勳同誌告,經請示耀邦同誌,可以采取將周揚的《關於馬克思主義幾個理論問題的探討》這篇遭批判的文章再次公開發表的方法以達此目的。如何公開發表不顯得太突兀?於是有了編一本周揚同誌近作選集出版,將‘探討’文章收進丟的想法。蘇靈揚同誌、張光年同誌找我商量,希望我能擔當這一任務。此事,我責無旁貸。大約花了兩周時間,突擊完成了收集材料、選編、校訂、文字整理工作,編出一本選集來,交作家出版社出版。”徐慶全問:“魯迅在編輯瞿秋白遺文時曾經說過,手中揑著亡友的遺稿好比捏著一團火。不知當時你是否有這樣的心態?”顧驤回答:“周揚同誌雖然還在世,但是我搶在他生前將這本書出版,也有類似手中捏著一團火的心情。”(《知情者眼中的周揚》第152-153頁,經濟日報出版社2003年3月出版)我想,江曉天在承接這部書稿出版任務時的心情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在談到江曉天一生豁達、豪爽,樂於廣交朋友時,李茹說:“曉天從不趨炎附勢。對一般人,誰有困難了,被貶了,落難了,他往往會給予更多的關注、同情和幫助。常常是哪個朋友紅了,成名了,升官了,他反而不登門了,不主動聯係了。他常對我們說:‘不必錦上添花,還是雪中送炭的好’。”無疑,他在兼任作家出版社總編輯期間,鬥膽為又一次落難的周揚精心出版這兩本書,就是雪中送炭,讓周揚在生命的最後歲月,感受到了火一般溫暖的可貴友情。
其實,江曉天與周揚交往的時間並不長,從1978年春天第一次看到他,聽他在文聯全委擴大會上公開地、坦然地自我剖析,並一再地對17年中因與他工作有關而遭受不公正處分的同誌道歉,就對他的坦蕩襟懷和磊落氣度產生了由衷的尊敬。到1980年5月,聽他在全國文學期刊工作會上講到“文學期刊的編輯不但要做個哨兵,還要做個勘察員”,“更重要是園丁的作用”時,做過多年編輯工作的江曉天,覺得“他用這言簡意賅而又高度概括的兩句話,全麵地表述的宣傳部門、文學期刊、出版編輯的基本職責,大有頓開茅塞之感,印象特別深刻。”(《大師風範永存》,王蒙、袁鷹主編《憶周揚》第484頁,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98年出版)而周揚,對他也很是賞識。他在接受徐慶全的采訪時回憶:“我在1977年到1981年,任文化部政策研究室、文化藝術研究院領導小組成員。1981年,賀敬之同誌到中宣部,想把我們研究室的幾個人調到中宣部,而任文化部代部長的周巍峙同誌,卻不想放我們走。周揚知道這個情況後,就想把我們調到文聯去,成立文聯文藝理論研究室。但當時文聯沒有編製,文化部又不同意我們帶編製過來。周揚同誌找到胡耀邦同誌,要了48個編製,把我們政策研究室的30個人都調到了文聯,成立了文藝理論研究室,由我擔任主任。”“我在他的直接領導下工作,前後五年多時間,經常聆聽他的教誨,深受諸多教益。對我影響最深、教育最大的,是對人對事的寬容態度,嚴於律己的高尚品格。”“1983年前後,作家戴厚英出版了長篇小說《人啊,人》,引起了爭議,一些人甚至認為這本小說有很嚴重的問題,報刊上也有批評文章。有一次,我到周揚那裏去,周揚問我:現在對《人啊,人》有些議論,有人向我說了小說的問題,我沒有時間把小說看完,想聽聽你的意見。我正好把這本小說看完了,我對周揚談了我的意見。我說,我也是當了很多年的老編輯了,我認為這本小說寫得不錯,‘六同學聚會’這一章寫的尤其精彩。這本小說並沒有什麼出格的東西,是不應該進行批判的。周揚同意我的意見,對我說,問題不是一本小說的問題,而是怎樣對待藝術創新的問題。我們對文學上的創新的東西,一定要持有一種寬容的態度,不要對什麼都一棍子打死。”(《知情者眼中的周揚》第189-19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