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王安憶(3)(1 / 2)

在中國的職業作家中,她是最像作家的一個。沒有宣言,沒有旗幟,沒有花絮。在長長的歲月中,她總是有作品,總是有新的好的東西。對她,你可以期待。你可能比她輝煌,但沒她古樸。她就是那樣,死心眼地在傻做,你能奈何她嗎?

請原諒我提到性別。在中國的女性作家中,她是最像女性的一個。她不總把性別掛在嘴角,靠的是女性才有的知覺感覺。這樣說,還是有問題,如同我在文章開始時說的,真正的人很難表達。我補充說,她是一層層做起來的:是她自己,是女人,是人。她把每一層都做得紮實,還不曾歪曲自己。用比較俗套的說法,她像走向河口的河,飽經世故,漸漸開闊、舒緩、寵辱不驚。

現在已是淩晨三點。晚安,安憶。晚安,大家。

4.感覺安憶

陸星兒

時而,我會隱隱地意識到一種使命:有一天,我總得寫一寫安憶,畢竟深深淺淺地交往十多年,又在一個城市生活,在一個單位工作。但是,一想到寫安憶,不知為什麼,我的心情會感到一絲奇怪的沉重,仿佛這自覺的使命,推卸不了,卻也完成不好。但有一點我明白,這“奇怪的沉重”來自安憶的心。安憶的心有多敏感?安憶的心有多細致?安憶的心有多深的思考、多大的包容、多痛的記憶?還有,安憶的心有多麼明了的直覺、多少鮮為人知的掩藏?

安憶的心,使安憶的小說變化無窮。

所以,寫安憶,是個困難的差使,因為無法概括,就像讀她的小說,你很難用三言兩語說明意思。我想,讀安憶,也隻能感覺。

開始整理對安憶的“感覺”。

我相信,安憶不會給任何人完整的感覺,不是她不願意給。最記得,她丈夫李章曾透露說,有一夜,他為安憶看小說清樣《叔叔的故事》,讀著讀著,他微微地驚異,這個正甜甜地睡在他身邊,像長不大的小女孩總愛使點小性子的她,竟有這樣深刻的思考,字裏行間凝聚著如此厚重的曆史感?他喜歡攝影,常常給安憶拍照,但在這樣一個夜深人靜的瞬間,我想象,他像打開了調不準焦距的相機,她在他的視線裏是模糊的。

真的,極少碰到像安憶這樣的朋友,讓你不斷“驚異”,和她交往,無論站在遠處,近處,她都耐人琢磨。最初和安憶接觸,感覺中,那個聰慧、文雅、纖細,與人與世有點格格不入的安憶和安憶的小說,《雨,沙沙沙》、《小院瑣記》還比較吻合。漸漸地,她的小說多起來,一部接一部,而且,小說的題材和風格一部不同一部,好像在變戲法,讓人目不暇接,我暗暗詫異:“安憶的生活積累到底有多大蘊量?”翻翻她的經曆,似乎沒有傳奇,也沒有遭遇滅頂的大災大難,見她去農村轉兩天,寫出《小鮑莊》;在白茅林勞改農場采訪三天,寫了《米尼》。“王安憶還有什麼可寫的?”不少人也都在揣度。安憶幹脆哪兒也不去了,潛心地寫,寫《崗上的世紀》,寫《三戀》,寫《烏托邦記》,寫《叔叔的故事》,寫《姊妹們》,寫《我愛比爾》,而穿插著中短篇小說的寫作,她還寫大部頭的長篇:《69屆初中生》、《逝水流年》、《紀實與虛構》、《長恨歌》等等,簡直像一口不斷噴湧的井,顯示著澎湃的創造力。可是,電話裏聽安憶的聲音,依然是小女孩一樣的細柔,見到安憶,她依然那樣嫻靜、恬淡、謹慎。涉及敏感的話題,她依然羞澀、回避,而通話或見麵,她關心的還是一些朋友的近況,她交談比較多的,還是日常的、家務的瑣事,似乎也很平實。但安憶的“平實”,像一隻有“餡兒”的饃饃,明明有飽滿的“餡兒”,卻沒做成打褶的、一眼能辨別的包子。她心裏的“餡兒”,究竟是甜是鹹是酸是辣?安憶大概隻在寫作的時候,才會從“饃饃”光滑的表麵滲透出“餡兒”的滋味,或甜或鹹或酸或辣,你還是吃不準這“饃饃”的心裏到底包裹著怎樣的一種“餡兒”?所以,讀她的文章,讀她的小說,總有一種隱隱的、期待的心情:對安憶是否又有新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