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他說得太緩慢了,是老牛拉車的速度。我靜靜地聽著。我知道自己的那顆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膛。方書記卻分明地說出了這樣的決定:“市委決定於澤問誌擔任副書記,主持縣委工作。”

我倒是產生了虛脫的感覺。我知道自己的麵龐上爬出了汗粒,臉色也很不好看。努力去想什麼,想什麼也想不出來。事情過去以後,我真他媽的後悔,我罵自己是蠢豬,應該知道方書記還有下文,應該馬上想到下文才是關於我的,並且一定是美妙的下文。可是,我卻傻了,在方書記麵前露了相。嗨,一個字,嫩。我記得,沉了一小會兒,由於出現了於澤,我的心中倒是響起了一場過去的對話“東野,你來師部報到吧。”

嶽丈來電話了,參軍三年以後。

“為什麼?”

“先來當個參謀。“爸爸,我知道的……我,不過,想到廣西去。前線,才有軍人的出路和機會。”

“也好。”

爸爸說。於澤走進來了。他是我的副排長。他是一個粗獷的章丘大漢,但是,腦子細得很。他狡猾地看了我一眼,說:“排座,去師部吧。我要是有你那樣一位美麗的妻子,我也不上廣西。我說真格的……”我有點生氣,說:“老於,我是一位軍人。”

“可是……你和我們不大一樣。”

於澤說,“你有……”我大聲說:“我不靠任何人我憑本事吃飯。”

“是的。那當然。”

於澤嘴巴裏這樣說,心裏頭顯然不服氣。當兵三年,就入黨提幹,沒有什麼,可能嗎?我猜得出藏在於澤心裏頭的話。其實,我的內心深處也不那麼平靜。裏邊,兩種聲音正在鬥爭。你可以名正言順地到師部去當“保險參謀”嘛,在哪裏,你也可以施展才能的。前線有幾個拚命的是師長、軍長的兒子、女婿?不。我的熱血已經沸騰了。我是一個天生的雄心勃勃的人。那場風暴無異又為我們的雄心淬了鋼。那時,我還是一個孩子,我看到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少年、青年,一夜之間,變成了叱吒風雲的人物,有的到了縣裏,有的到了市裏,有的甚至到了省裏……我真恨自己晚生了幾年。我初諳人事的心靈為此而狂跳不已。從那,我就立定了誌向,做一個不平凡的人,我時刻尋找著機會……我甚至盼望戰爭,因為戰爭使得平民的拿破侖登上了將軍、元帥的寶座。真正想成為一個人物,僅僅依靠什麼是不夠的,將軍的寶座,隻有炮火才能造就。那時候,我真的就是那麼想的。沉默中,常委樓外麵的白玉蘭慢慢地舒展著花蕊。方書記一定是觀察了我許多才說出下文來的。

如今,我也經常這樣子來“折磨”下屬,往往是欲言又止,說半句藏半句,以此來欣賞一顆煎熬著的心。這是成熟者對不成熟者的一種測試,這是官場上的“婆婆”對“媳婦”的一種調保。“東野光同誌,市委原來是準備同時公布你的縣委書記職務的,考慮到你和於澤都沒有大學或大專學曆,決定暫不公布你的職務,保送你到齊魯大學政教班學習兩年。你同意這樣的安排嗎?”

方書記的話此刻在我們心中產生了大提琴一樣的音響效果。我的政治理智、敏感、分析能力一下子恢複到最佳狀態。我承認,我非常滿意這樣的安排。我有一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是呀,僅僅兩年的時間,就能使你獲得今後騎馬的條件,並且驢還給你留著。這是我的第三層思想發出的評析。我是應該學習到一些東西,我真想把郊縣搞成全國一流的。今後的官場,沒有高深的文化素養,你縱然有千般權術―當然,這些也是非常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一也無法成為競爭旋渦中的砥柱中流了。這是我的第二層思想。我說:“我同意市委對我的安排。隻是有一點要求。”

方書記說:“你說說看。”

“我不願意接受保送。我想,我還是應該像其他幹部那樣,通過文化考試,名正言順地進人大學。”

“你是哪一年畢業的?”

“我是七〇年的初中生,什麼也沒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