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方書記的臉上寫出了淡淡的不易覺察的疑惑。我說:“我在部隊自學了一些東西。再說,我是可以拚命的,據我了解,離考試還有兩個半月,夠了。”

方書記顯然十分滿意我。聽說,後來在許多場合,他不止一次地舉出我來做一些不想學習、也害怕學習的工農兵出身的幹部的榜樣。方書記是秀才出身的官兒,他當然喜歡把讀書做為晉身之階的人。東野光我當団縣委書記幾年所培養出來的“智囊團”卻反對我的決定。團縣委辦公室主任小曲第一個用女孩般的綿軟語言對我進行勸諫:“東野書記,您是不是再慎重而又全麵地權衡一下利弊?您是不是不好明確地說反對市委的安排……我可以找一下第二宮場我的舅舅,讓他和方書記去說一下,讓你馬上上任,讓別人去上學。”

我知道小曲的舅舅在市雖說不是官場中人,隻是一個教授,卻因為和方致遠是同學關係且密切異常而成為市官場的牽線人,他們門口經常停著一些高級轎車,許多官兒都去走他的門子。這樣的牽線人是愈來愈多愈來愈舉足輕重了,跑官的人離不開牽線人,手裏有官票的人似乎也需要牽線人,我發現,進人九十年代以後,牽線人的角色已經成為政治舞台的主持。毫無疑問,小曲的舅舅是這批人的第一代。我微笑著去看小曲,還沒有想好怎麼說,老謀深算的閉縣一委組織部長楊四光便一改往日的不慌不忙,來了一番直奔主題的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東野書記,官腔咱們不說了,全是掏心窩子的話。官場的動蕩,風雲莫測,不用說兩年,就是半年,也會讓官變成民,讓民變成官。

這樣的安排,曾讓多少人無位可歸,抱恨終身。您要三思呀……”另外幾個人也用語言、用眼神、用歎息表示出和他一致的我習慣性地雙手捧著茶杯,品呼起茶來。這時候的我,分離成了兩個我,一個“外我”,一個“內我”。“外我”品茶,“內我”想心事。老泰山這茶葉是別人送的說全是雨前心芽。我不信。送給政協主席的東西不比送給縣委書記的,後者絕對真貨,前者有一半是真就不錯了。喝一喝,果然被我言中。世上喝茶者上萬,有幾個懂茶呢?我不能把實情告訴老泰山,他們這種人如今是公開的“罵娘派”,往往一件小事,也會引發一場憤世嫉俗的痛罵。老泰山已經有許多名言廣為流傳了,比如“年齡是個寶,文憑少不了。門子是關鍵,開官就得跑”;比如“書記是皇上,縣長是宰相。人在官舉手,政協管罵娘。”

說實話,這些東西確實出自老泰山之口。我勸他注意一點影響,他罵:“我過鴨綠江的時候方致遠還在玩泥巴哩,我怕個鳥?”

我的“內我”則因為他們的勸諫想起了一件事情……省裏為了安排方致遠,一那時節,他才當了八個月的副市長一一不是先把原來的那位年紀輕輕的、也是部隊出身的、人人都猜著他一定會由副轉正的副書記保送到某某大學上學去了嗎?他一走,這邊方致遠就登上了寶座。兩年後他回到市,卻沒有他的位子了。我這樣想著,又笑起自己的多慮來了。省裏那樣安排方致遠,決非是如下邊的人猜測的那樣,中央是有硬性規定的,縣級以上的班子必須有能上能下大專以上學曆。方致遠出任市委書記,那時為市委常委才能達到中央的規定。

我還足讚同改革開放年代,我們的官場應該由過去的資曆結構變成學曆結構。不這樣,官場便不能由傳統型轉化成現代型,也就無法領導屮國的現代化。郊縣的班子讓我去上大學,也是為了符合中央的精神。方書記是誠心實意的,裏邊不像是有什麼陰謀。

我原來並不在縣委,市裏不是真心提我,倘若把安排方案明確告訴我呢?退一步講,我是市上學,可以密叨注視動向及時做出反應來嘛。這樣子想著,我也就放心了。不過,在我的臉上,我知道什麼樣的心理活動也沒有表現出來。雖然我不比方書記那樣成熟,但是在下屬們而前應該具有的東西我還是練出來了。?想兌:“上邊的政局是非常穩定的,這就決定了知識和學曆在相當長的曆史時期是不會貶值的。這些是做官的基礎。基礎打不好,今天上去了,明天還會下來的。你無法領導現代化嘛。”

我沒有再說下去。我懂的,深謀遠慮的人,對自己的影子也不能把內心深處的東兩說出來。我知道我沒有說出來的活是這樣的:“我的目標並不是一個郊縣。”

小曲不言語了。已經定下來做縣委常委的老楊繼續忠心耿耿地勸凍:“東野書記,你是不是有那麼一點兒書生氣?決定棋盤勝負的,仍然是將、士、相、車、馬、炮’,黑將出刀,把他的那一邊棋子安排好了,殺過河來,你紅將再出馬,黃瓜菜就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