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跟阿大說了?”
三千萬,那差不多該是陳阿大與天蠍座幾近大半的家底了。
小子點點頭。
——怪不得陳阿大會叫我回來。
4、解圍
為什麼叫我回來,隻怕小子永遠不會明白。
但我明白,因為——在父親去世前,他留給我和天蠍座的,還有一份家底。那份家底,是留著緊急時救命用的。
當然它也就藏在巴哈馬群島。
陳阿大這些年折騰的事過多,想來現在要拿出三千萬來,自己手裏的是不夠了。他想動用那份家底,可那份家底如想動用的話,需要他和我兩個人同時的簽字授權。不如此的話,他也不會想到我。
——虎毒不食子,果不其然,他要我來救他兒子一命。
頓了好一會兒,我衝小子道:“給阿大打電話,說我答應他了。”
小子愣愣地看著我,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可他畢竟信任我,終於拿出一直不敢隨便用手機給他父親拔通了電話。我隻聽他說道:“鷹哥說,他答應了。”
電話那頭一片默然。
想了下,我道:“叫他先簽他的那份電子授權書吧,他可以先在線輸入密碼。”
然後,我衝著電話,大聲地對小子道:“另外,請轉告阿大,出了這麼大的事,得罪了整個黑白兩道,把天蠍座差點沒整個的賠進去。他老人家,應該知道該怎麼辦,這事過後,該適時收山了吧。”
然後,我聲音放緩和地道:“這麼多年的積攢,除開這三千萬,那剩下的固定資產,多少也該夠那些弟兄們過活的了。”
卻見小子忽然按住電話,像醒悟過來,衝我急道:“哥,為了這事,你把自己要搞得個傾家蕩產,全部身家都賠進去了?”
我笑笑,衝他搖頭:“沒關係,不為這,有你阿大攔著,巴哈馬那筆錢,我也永遠拿不到手的。”
然後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笑道:“把密室的鑰匙給我,你可以先回去了。毒品之事,此後永不再談,都是想做大生意惹的禍。以後,帶領兄弟們好好經營咱們攢下來的正經生意。而從此,天蠍座,我是老大。”
看著小子如釋重負,又滿是舍不得的,帶著對我的依戀走出去,順道開走了我租來的車,我也終於輕鬆下來,拿著他留下的鑰匙,走到地下室,打開了那道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的暗門。
5、計中計
鐵門打開時,就見瞿應則鎮定地坐在那裏。
他隨身帶有筆記本電腦,可以很容易地用無線方式聯線到他開曼群島開戶的銀行賬戶。
這是一個斯文精幹的科學家。這時他望著我,問了聲:“你們都答應了?”
我點點頭,盡力冷淡地對他說:“給我賬號。”
當交易完畢,我看著瞿應則說:“看來,你又有資金了,實驗室也可以重新啟動了。”
他則淡淡地望著我:“而你,等於就此解散了天蠍座?為此可以終止你的負罪感。我相信,你的那個小兄弟,從此會過一種正常的生活,不會再試圖染指毒品交易了。”
說著,他站起來,衝我伸過一隻手,滿麵誠懇地道:“合作愉快,咱們彼此恭喜吧。從此,你成為我的獨家風險投資方。很刺激不是嗎?也許,什麼時候我們還可以聯手,再幹一票更有趣的。”
1、尾生
書生程繼文進京趕考,夜泊瓜州渡口。書童和船家生火煮粥,程繼文在船頭獨立。此時江上大霧,影影綽綽中隻能看見旁邊停的一條畫舫,隱約有女子說話聲從上麵傳來,蘇北口音。蘇北腔本來不甚動聽,在這女子口中卻有難以言說的韻味。程繼文心中一動。隻聽她道:“你天天粘著我說故事,也不知人家有多煩。”
一個稍顯稚嫩的女孩聲音笑答:“枯坐實在沒趣兒,不說故事做什麼?你也不要講忠孝節烈的事兒,隻把尾生的故事再講一遍就好了。”
程繼文走到臨近畫舫一邊的船舷。但聽女子輕輕歎氣,說:“從前,有個叫尾生的書生上京趕考,走到瓜州渡口,正巧遇上大霧彌江,隻能停船……”
女孩打斷她:“上次你可不是這麼講的,你說因為看見旁邊船上有個小姐,美得不得了,他才停船的。”
女子輕笑:“是嗎?上次怎麼講的,我都不記得啦……”
程繼文甚覺有趣,忍著笑,聽她往下說。
“尾生見旁邊船上小姐好似神仙,心生愛慕,當即令船家停船。自己則站在船頭大聲吟詩,想引起小姐注意。小姐卻對他視而不見,進船艙去了。尾生遺憾得不得了,隻能提高嗓門朗誦詩詞。
“朗誦了三天,直到船家都能倒背‘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小姐才在船艙裏低聲笑了:‘若你真有心,今晚便去城中藍橋下等我,如何?’
“尾生喜不自勝,趕忙上岸,找到藍橋,在橋下等待小姐。偏偏小姐睡眠不好,吃多了安神藥,本來隻想午睡,卻一直睡到四更天。夜裏發大水,尾生抱在橋柱子上癡等,結果被水淹死了……
女孩吃吃地笑:“尾生好傻。”
程繼文忍不住笑道:“姑娘講錯了,哪裏是瓜州渡口,那是藍田縣的事兒呢!”
舫中兩人頓時無語,隔了會兒,女孩先笑了,接著女子低低嗬斥:“都怪你,再不給你說故事啦!你把鏡奩拿過來,我要洗臉了。”
程繼文此時才明白,女子與女孩原是主仆。他站了半天,裏麵無人講話,有些失望,剛要轉身回艙,忽聽畫舫上小窗響動,嘩地潑出一盆水。也許是大霧的緣故,也許是艙中人粗心大意,倒有半盆水潑在程繼文身上。程繼文“哎呀”一聲,從肩到腳,半個身子都濕了。
艙內人驚覺,也一句“哎呀”。程繼文忙抬頭看去,霧氣裏隻見艙中隱約的絳衣女子身影,娟秀淑麗,極為動人,不知是主還是仆。窗子突然關上,裏麵丫鬟的聲音響起:“這位公子,對不住了,霧太大,沒瞧見您呢。”
程繼文連忙說:“不妨事不妨事,換件衣裳就好了。”盼著窗子再度打開,卻隻聽丫鬟笑了幾聲,然後沒了聲音。
程繼文失望地回艙換了衣服,又到船舷上站了半天。夜深了,書童兩次叫他吃飯,他才戀戀不舍地進艙。
這一夜他睡得輾轉不安,夢中總是尾生抱著橋柱斷氣的樣子。天剛亮他便起身,開了窗戶朝外看。一望之下心內陡然一空。江上空空蕩蕩,畫舫不知何時竟然去了。
程繼文怔怔望著江麵半天。書童起來,見他癡瞅著江水,說:“公子看什麼呢?一大早的,也不怕風冷。”
程繼文默默盥洗畢,走上船頭。船家正吃早飯,還以為他著急上路,趕忙說:“公子,吃過飯咱們就走,決不誤您的考期。”
程繼文不知為何,想也沒想脫口道:“今天不走了,再停一晚。”
船家一愣——別的舉子都忙著往京城趕,這位怎麼要在此停留?但他樂得歇息,點頭說:“是。”於是吃罷早飯,書童和船家高高興興上岸閑逛,隻有程繼文獨在艙內,覺得好沒精神,不知不覺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隻覺身下舟子隨著水麵不停搖晃,似醒似夢。等他終於睜眼,旁邊書童正急得滿頭大汗,連叫他名字。原來書童和船家回來看見他睡得香甜,就沒叫他,直到日落時分,見他還不醒,才急了,喊了他半天。
程繼文隻覺身上虛軟無力,書童喂他吃了碗熱粥才好些。船家是個老漢,見多了江上古怪,問:“公子昨晚可是看見什麼,聽見什麼了?”
程繼文便把昨晚畫舫之事說給他聽。老漢搖頭咂舌道:“公子別是見了水鬼。引誘公子投水,她們才好轉世。”
書童也在旁邊作證說昨天船旁並無畫舫。程繼文心內狐疑,有些害怕。三人商議,等到天亮立刻開船起程。
2、小姐
這天一整晚,程繼文都不敢出艙,和衣躺在鋪上。船家和書童睡在隔壁,打著很響的呼嚕。程繼文白天睡多了,難以入睡,悶悶躺了半天,覺得骨頭酸痛,起身將窗子開了條縫,想看看外麵星月。一望之下不要緊,心裏又是驚恐,又是歡喜,昨晚的畫舫居然又停在旁邊。
此時江上風清月明,畫舫精致華美的花紋看得一清二楚。船頭兩盞小巧宮燈,微風中輕輕搖晃,燈影也隨著晃蕩,月光水影裏說不出的神秘。
他想立刻關上窗子,叫醒船家和書童。但聽到舫中女子輕輕一句:“好淘氣的丫頭,不來給我梳頭,倒去教鸚鵡說罵人的話,看我不打你。”他立刻就呆住了,說什麼也不能放下扶著窗子的手。
丫鬟說:“你該說鸚鵡笨蛋才是,教了它那麼多,隻會喊姐姐,我教它說話比給你梳頭還累呢!”
女子被逗笑了。程繼文聽見女子溫軟的笑聲,心中驚恐頓時一掃而空。擁有如此美妙笑聲,怎能是水鬼?打死他也不信船家的話了。
丫鬟說:“你瞧,昨晚那公子的船還在這兒呢,別是他也像尾生一般,愛慕小姐,所以停船等候吧……”她話沒說完,突然咯咯亂笑,必是小姐嫌她多嘴,搔她癢癢。
程繼文癡癡一笑,隻覺此情此景令人無比歡喜愜意,又油然而生見那女子之心。舫內笑聲漸停。丫鬟笑說:“好姑娘,你不是說尾生的故事還有後話,講來聽聽吧。”
程繼文一愣。他熟讀《莊子》,深悉《盜蹠》,卻不知尾生還有下文!
舫中女子沉吟半天,緩緩道:“尾生當夜溺水而死。小姐第二天清早聽到消息,悲不自勝,赤著腳走上岸去。沿途眾人見她容色絕美,卻舉止癲狂,全都驚異。小姐走到藍橋,尾生屍體已被打撈上岸,放在橋邊。小姐跪在一旁哭泣了一天一夜。次日早上大雨傾盆,雷電交加,大家紛紛躲避雷電,都說小姐背盟爽約,害人性命,天公震怒。唯有小姐依然長跪暴雨之中。等到大雨過去,眾人再來看她,她雙眼泣血,啞著嗓子問眾人要刀,說要救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