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有一縷晨光透過沒關嚴的窗戶照進來。看看四周,空無一人,我知道他們都上課去了。想看看幾點了,可是四周都沒有表,床頭倒是有一個雞蛋,一個花卷。我沒胃口吃東西,就翻身朝裏。我隻好那樣躺著,一動不動。一切都很安靜,有一段時間我感覺到了餓意,聽到肚子裏傳出的聲音,這讓我覺得自己還活著。
鈴聲急促地響起來,我不知道是第幾節課的。應該是第三節吧?是下課還是上課?
鈴聲未落,有人敲門。我隻好披著被子,挪過去撥開門閂。眼前是那個瘦得像門縫的李小藍。我趕緊跑到床上,蓋得嚴嚴實實。這一陣劇烈的動作搞得我氣血上衝,眼前有點兒發黑。但是我並沒有暈過去。我好像從來沒有暈過。
李小藍冷不防這樣問我:"你怎麼去跟人打架了?"用的是責怪和探詢的語氣。可是我跟人打架關她什麼事。
我沒好氣地說:"你來幹什麼?"
"楊曉讓我來的。我是楊曉的同學。她要我來喊你到醫院去。"
"她怎麼知道我打架了?"
"她......別人告訴她的嘛。你起來吧,我到外麵等你。"
"我不想去醫院。"
"你快起來,我扶你去。"
"我真的不想去。"
"你真的不想去?楊曉說要是你到醫院裏去這封信就給你看,要是不去就算了。"說完,她突然掏出一張折好的稿紙。
我笑了。"你等我一下。"我說。
李小藍果然給了我一封信,我不想在她麵前看,可是光是拿在手上,我心裏就說不出的激動,差點兒抖起手來。李小藍扶住我往醫院走去,一路上惹來許多好奇的目光,其中有我認識的,也有我不認識的。李小藍說,楊曉之所以不見你,是因為老周不讓她見你。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為了照顧我的感受在盡情瞎掰,但我的心情真的好起來了。
醫生說我輕度脫水,必須輸液。我乖乖地伸出右手讓她紮針。紮了之後,她又包紮了我左手的傷口。給我臉上抹了很多藍藥水、紫藥水,在我身上被踏青的地方搽上紅花油。李小藍目睹了全過程,看著我把上衣撩起,露出脊背,看著醫生往淤血的地方塗藥。她一直皺著眉頭,又不願偏過頭去。
李小藍說,我給你去買點東西吃。我乘機拆了那封信。
沈生鐵:
我看到我爸在整理你曠課的次數,還有你劃學校玻璃的事,他也知道了。可能學校要處分你。我不知道你怎麼辦。今天我讓李小藍去告訴你,讓你注意點兒,可她說她沒有說,所以才寫這封信給你。沒有別的意思。
楊曉
1998.12.25
我把信翻過來,看到背麵還有兩行字:
聽說你被人打傷了,去醫院看看吧。好一點兒。楊曉即日。
楊曉,楊曉......我把信重讀一遍,躺下去,躺到放平的涼椅上,聲音不大地出了口長氣。閉上眼睛,我什麼都不想關心,什麼都不願去想。閉上眼睛,手放在躺椅扶手上,想像滴液如何一顆顆地注入我的血管,想像自己的臉塗滿藥水後如何五彩斑斕。想像楊曉怎樣告訴李小藍我會倔強地不肯去醫院,她們又怎樣神色嚴肅地商量用一封信脅迫我......想像要是我真的被開除了,要不要拉楊曉來個私奔呢?"還是不要了吧。"......
我好像睡著了。我一定睡了一會兒吧。當天我有點兒迷糊,記不大清楚。隻記得再看到李小藍時,她正掀開門簾,陽光那一瞬間照亮了醫務室,但門簾一落,屋子裏又是陰涼的一片。李小藍手裏提幾個蘋果。她拿出一個說要洗給我吃。我不吃。
早知道她去買蘋果的話,我說什麼也要打消她這個念頭。我說我不吃蘋果。李小藍說了一大堆話開導我。吃蘋果對身體很有好處,她告訴我,這是富平的蘋果,優良品種,有很多維生素,A、B、C都有,還有果糖,微量元素,吃了能去油膩,清喉潤肺。還能減肥呢,醫生打上一針毛衣,說了一句,吃一個吧。我說我真的不吃,我吃不下。她們不知道,那一年我吃了那麼多腐爛的蘋果,哪個爛了吃哪個,把那壞掉的一塊剜掉,把剩下的吃進肚子。但是李小藍以為我在講客氣,她走出去,在水龍頭底下衝洗蘋果青皮上的農藥,又削了皮,遞到我嘴巴上麵。
我還想說,我真的不吃,我寧願喝鹽水,但我知道那樣會讓李小藍覺得尷尬。李小藍是一個小姑娘,她陪護一個高年級男生輸液,給他削蘋果,目的就是讓這個男生把蘋果吃下去......我接過她手中淡綠色的蘋果肉,大口,大口,把無數的蘋果肉,吞進了肚子。李小藍一直看著我吃完......我心裏說,請不要給我削蘋果了,我真的不能再吃啦。
一點半,李小藍去上課了。我很奇怪政教處竟還沒有就打架的事傳喚我。醫生說,我脫水,而且發燒,所以除了葡萄糖和生理鹽水,還要吊諾氟沙星500ML。照正常速度,等這些藥水打完,已經是萬家燈火長安城了。我催醫生給我加快速度。
那時才打完?太晚了。
該到什麼時候就到什麼時候嘛。你急什麼?我不知道她哪兒來那麼大的火氣。可能是我躺得太久了,她看見我就煩。也可能是她看見誰都煩。我不去惹她,自己把滴液速度擰快了一倍。我能夠感覺到有一些辛辣的液體強行衝進我的血管,血管發脹、刺痛、刺痛、刺痛......胸中有點兒憋悶,心髒跳得快了起來。不一會兒,靜脈變成一條暗紅的長線,像拉扯後的蚯蚓,刺痛感也更加強烈。但令人欣慰的是,滴瓶中的液體迅速減少,比原先快了一倍還不止。我叫醫生換藥的時候,她非常吃驚,看了一下手表,又抓起我的手臂,大叫了一聲:"你想死啊!說了讓你慢點兒滴!滴這麼快出了事誰負責?"她聲音很大,"趕緊把血管來回擦一下。""怎麼擦?""來回摸啊!"她抓起我左手往右手上一扔就跑進了裏間,沒有人叫就不再放下那半截毛衣。我依然加速輸液,隻想盡快離開這把椅子。在醫院的感覺糟糕透頂,我怕楊曉下課後看到我病怏怏的樣子。
10
回到宿舍,竟然所有人都在。陽光已經變成稀薄的紅色。他們又買了大量的水果,堆在行李架上,其中包括數不清的蘋果和梨子。還有發黑的香蕉。他們熱心地幫我又洗又削,把香蕉剝了皮送到我抹了藥水的嘴邊。我選擇性地吃了幾口香蕉。我說大家把梨子分了吃了吧,我一個人哪能消滅這麼多。他們不依,周雲海還說,不能分不能分,分梨(離)不吉利。得,不分就不分,我隻想躺會兒。雖然已經躺了那麼久,可我還是渾身沒力氣,站著打晃。
他們圍著我,詢問我的病情。他們沒有再像前夜那樣,問我打架的事。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們,就告訴他們沒什麼。我想說點兒別的,他們擠成一個半圓,我斜坐在床上。李小鵬擠不進來,坐在許青羊床上。張小勇和我床位相鄰,就趴在床上和我說話。我問他,政教處還沒來叫我?
他說,沒有。
有人說著感謝我提水之類的話,有人重複那幫孫子以多欺少不公平,就像要給我做一篇壽文墓誌。我如果知道那是最後一天和他們全體聚在一塊,就不會那麼厭煩,那麼應付了事。但是實際情況是,我無法提前知道一切,所以我漫不經心地說著笑話,故作輕鬆,開自己的玩笑。我說,他媽的我現在就像一枝彩色的冰棍。我很冷,臉上又很花,真的像一枝彩色的冰棍。
後來他們不圍我了,我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用我習慣的"木乃伊"姿勢睡覺。如果你當時在場,會發現我臉色蒼白,雙眼緊閉,嘴唇發灰,像一個如假包換的死人。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那天都不去上晚自習。李小鵬拿著複讀機在玩。他邀請王微、張小勇、陳未名,四個人一起唱歌。一個人唱,其他三個,一個冬冬冬地敲臉盆、用勺子,一個雙手各拿一個飯盒蓋子,哐哐地拍,一個用筷子打擊大小不一的水杯。混合成一種奇怪的、刺耳的聲音。他們把陳俊叫來,讓他唱他寫的歌:那些夢想/在那個陽光強烈的房間生長/被荒原吹來的大風吹彎/彎向了別處/垂下了頭顱......他唱得頗為動聽,我聽得十分舒服,隻可惜我不會記譜,沒法記在這裏。
他們把聲音錄下來,命名為7309的舍歌,用複讀機一遍遍地播放,一直到聽厭了,就換一個人唱......
有時不唱歌,隻是對準話筒,一連串地說,哇操、哇操、哇操、哇操、哇操、哇操......放出來的聲音也很奇怪。
當他們停下歌唱,一屋子的人都覺得沒什麼事做,又睡不著,就電話騷擾了一個女孩。是陳未名打的。他們說他最會說話,天賦異稟,有騙女孩的天才。所以他就打了。他打給一個叫何莉的。何莉在校門口開發廊,很漂亮,像劉小鈺。他們認識何莉,但是何莉不認識他們。
然後就按下免提,撥了電話。開場白陳未名使用的是一種非常鬱悶的口氣。他說,你好,你是何莉嗎?是,你哪位?你不認識我。每天下午,我都會在背後看著你。你喜歡在操場散步。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你是在足球場的草坪裏,帶著一隻小狗,那狗是綠色的,開頭我還以為是玩具狗呢,沒想到是條真狗......
你誰呀,何莉打斷他的話。從聲音聽她很不耐煩,陳未名一點兒也不怕麻煩,他說,操場那邊是不是特別安靜。我每天下午都看見你在那裏。
哎,你到底是誰呀,你打錯了吧。
我每次都是偷偷看你的,所以你沒見過我。陳未名蹲在電話旁,說一句,就用手掌捂住話筒,頭轉到一邊,嘴巴來不及張開就笑了,幾乎是噴出來的。別人都一邊花枝亂顫,一邊豎起手指"噓"。
那你打電話幹嗎?何莉好像不那麼想掛電話了,這得益於陳未名果斷地結束開場白,直接表達對她由來已久的暗戀。
陳未名得寸進尺,你有男朋友嗎?
有。
聽到這個字,陳未名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而傷感,仿佛刹那動了真情。他說,男朋友是男朋友,愛情是愛情。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接下來的話太沉重了令他無法說出口來,其實,我隻想默默地看著你,看著你快樂,就是我最大的滿足。可是世界太無情了,我對周圍的一切都絕望了。今天打電話給你,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在我生命的盡頭,聽聽我最愛的人的聲音。
電話那邊的聲音有點兒警惕了,不是吧,你不是說要自殺吧?有什麼事想不開的呢?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什麼事都沒什麼大不了的,你說死有什麼大不了的,活了跟死了也沒什麼區別。陳未名長歎了一口氣。
其實還是有很多可以去做的事啊。不要那麼悲觀消極。生命本來就很短暫,為什麼不想開點兒呢。
想開了又怎樣?世界是一個大工廠,這個工廠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產品越來越豐富,可我既然一出廠就是次品,那就注定永遠是次品。陳未名越來越進入角色。
什麼工廠,次品的。你別胡思亂想呀。
像你這樣的優質產品,是明白不了我這樣的次品的。
怎麼明白不了。你先說說你為什麼想不開嘛。畢竟誰沒有煩惱。要是一點點事就都去尋死,那我們當初就不要生好了。你難道沒有可以留戀的東西了嗎?
大家嫌棄我還來不及呢。
你挺可愛的,怎麼會有人嫌棄你呢。我就喜歡你。真的。
那你做我姐姐好嗎?
......
陳未名通過他不失幽默和學問、悲觀而個性的談吐,成功地博得了何莉的同情。到最後,他完全被自己感動了,像是真的愛上了何莉,內心絕望無比,一切已死惟有癡情依舊,隻要何莉點一下頭,他立即就會一刀結果了自己。何莉的聲音也越來越輕柔,像一個患咽喉炎的祖母。我搞不懂她為什麼聽不出來是騷擾電話,她多少也是一個有社會經曆的人了,而陳未名還隻會在被窩裏不出聲地手淫。難道她也心血來潮想玩玩遊戲假戲真做嗎?可是不像,因為當陳未名訴說他是如何背,如何不一般地愛她,傷悲如何深切,她就一個勁地勸他,給他講笑話,一籮筐一籮筐地倒自己的糗事,一直到逗笑他為止。
電話差不多打了一個小時。大家都對陳未名佩服得五體投地,李小鵬甚至趴在床上,說出"師傅請受徒兒一拜"這樣的話來。
自從陳未名成功地和何莉達成了姐弟關係,答應何莉不再自殺,話筒裏不時傳來何莉的笑聲。大家聽得癡呆了,因為據說她的笑容比她的臉蛋更加殺人。
當陳未名終於因心疼電話費而建議掛電話的時候,何莉竟然有點兒舍不得。她說,要就別打,打了你就別想掛。
於是他們又從頭說起,開始回憶剛剛過去的細節。陳未名說,姐,我打電話給你的時候,你在幹什麼。何莉嗬嗬嗬嗬地笑起來,用我們熟悉的類似天真的聲音說,你猜。在做愛?陳未名要體現他的混蛋本色。令人無法想到的是,何莉興奮地歡呼起來,啊。你怎麼知道的?你太神奇了。誰讓你是我姐姐呀。心有靈犀一點通,以後你要小心啊,你什麼罪行都躲不過我的法眼。陳未名知道怎樣讓人心花怒放。
何莉心花真的怒放了,她說,靠!太神了。我前幾天晚上也接過這樣的電話,後來被我臭罵一頓,我告訴那個想撞車的年輕人,你他媽要死就趕緊死去,死了你媽還能拿一筆賠償金咧,別他媽浪費我的時間,我正在做愛呢。可是剛才我老公讓我別掛,沒想到被你這家夥聽出來了。
那現在你在幹嗎。
我們還在玩啊。
聽到這個消息,陳未名臉上突然有點兒失落,他心裏可能還有點兒痛苦。他可能真的有點兒痛苦。也許是突然降臨,也許是情緒波動,也許與生俱來。那玩笑的名義下泄露出來的內心,我聽出來了,沒有第二個人。除我之外沒有一個安靜的人。臨近高考,一片混亂。傾巢之下,焉有完卵?他們難得瘋狂,所以十分瘋狂。
我懷疑陳未名真的喜歡上那個會剪頭發的何莉了。要在以前,他會告訴我,他會讓我和他一起去理發,一起去接近,一起去失落。因為以前我們是親密的朋友。很親密。
他悻悻地說了一句那你們繼續玩,就按了電話。事先大家隻知道何莉的漂亮,卻不知道她的風騷和風情。事先大家也聽過何莉的笑聲,卻第一次聽得這麼完整。他們一致認為感覺不錯。他們都想再播放她的聲音。最好是聽她詳細說一說邊接電話邊做愛的感受。
過了十幾分鍾,商量了一個新方法,冒充碑林區公安分局的人,嚇唬嚇唬何莉,說陳未名割腕死了,要她配合調查......打電話的人都定下是張小勇了,可是陳未名扔下一句誓言,"誰這樣幹我就×誰他媽"。張小勇無奈,他蹲到陳未名的麵前,說了一句話。說完以後,他把頭轉向四麵八方。他說道,陳未名,我發覺,有一個人陷入了愛河。
陳未名沒有理張小勇。他並不聲明喜歡或不喜歡那個剪頭發的女人,而是躲到一邊,打開英語書看。隻有兩種情況會使人想看看書,一種是實在太無聊,屁事也沒有;還有一種是精神困惑,需要借書排遣。陳未名神情有點兒奇怪,我懷疑他哪一種情況都不是,他隻是拿本書出來做做樣子。
別的人都沒有注意到他,他們HIHIHI地為剛剛過去的事情笑著。隻有拿複讀機話筒的李小鵬似笑非笑,環顧這個宿舍的每個人,包括我。他說,認真工作,認真工作。誰有磁帶,我們把剛才的錄音翻錄一盤。
某人又貢獻一本磁帶,把電話記錄永遠保存下來。在錄音的末尾,他加上田震唱的《執著》,做為片尾曲。他錄上:本片由7309工作室錄製/版權所有/翻錄必究/編劇周雲海/主演陳未名、何莉/錄音周雲海/燈光王瑰瑋/....../....../讚助單位飛機製造廠子弟學校/鳴謝飛機製造廠子弟學校/王微作品......
他們不顧陳未名的奚落,把複讀機掛上宿舍門框,反複播放。音量被調到最大,沒有人聽了之後,還能閉上眼睛睡覺。我幹脆坐起來,跟他們一起玩。走廊上經過的人都往309門裏張望,帶著好奇和笑容。309全是嘻嘻哈哈的笑聲。
當陽光完全失去耀眼的光芒,張小勇又要陳未名再打一個電話。陳未名說,他沒有靈感了。他們要求、推辭,再三要求、堅持推辭......不知什麼時候,又說到了木乃伊上。說到了埃及金字塔,神秘主義。他們各自說著自己聽到的鬼故事。笑著,鬧著。
我們嘰嘰喳喳,抒發著自己的疑問和向往。有人問:死後到底到哪裏去。有人說有靈魂,有人說不相信,有人說信則有不信則無。如果我知道我過幾天就要走了,真該好好問問他們,到底他們對我有何看法。問問他們,究竟有沒有見過鬼魂。可是我當時沒有問,甚至沒有說話,隻是聽他們談論,把斜靠著床欄的身子放倒,完全縮進被窩,想著一個遙遠不知所終的女人。
天漸漸黑了,打靶場那邊刮來透明的風。門被推開的時候,風就穿過門框,到了走廊。
我沒想到,推開門的是周飛騰。我更加沒有想到,楊曉跟在老周的身後,用那雙罕見的單眼皮眼睛看著我。老周的目的是叫我去政教處,但是他進門後,不叫我,反而先把張小勇訓了一通。原來他一早就吩咐張小勇找我去政教處。現在天都黑了,我卻還在宿舍。他問張小勇到底是怎麼搞的。張小勇說他剛剛才看到我。他確實很難找到我,因為我在醫務室,隻有李小藍和楊曉知道。
別人都沒說話。周飛騰叫我跟他去政教處。我說,我現在渾身疼,說話都沒力氣。我沒辦法去政教處。
周老師說,李小鵬,你背他去。
我走在老周背後,楊曉在我旁邊。她說,她沒有對我不理不睬。我不應當當著她的麵給她爸一串白眼。我說我哪裏管得了這麼多,我心情又不是好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