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1 / 3)

1

算算日子,已經是春天了。一年正在開始。時間是永恒的。過一天什麼也少不了。相比之下,人的生命短暫倉促,春天過一個就少一個。有的人甚至還什麼都沒做過就死了。

我對某些人的思念與日俱增,兜裏的錢卻以春天的速度變少。我以為那麼多錢,會用到很久以後,可是總有意想不到的花銷。比如房租,比如水電費,比如突然降臨的對食物的愛好。但是最大的一筆,還是手機,光這一項,就是900塊不見了。

李小藍再來,吃飯方麵就是她請了。和男人做朋友和做情人的另外一個不同,就是做朋友需要請他吃飯,而做情人永遠有理由不自己買單。男的口袋裏總是沒有錢。我是說我這樣的。

因此我就要計劃了,要小心了。我也是個有計劃的人,不過總要挨到緊要關頭。所以,總是過不了平均的日子,有錢十塊錢過一天,沒錢一塊錢過十天。不但要省錢,還要去找點錢。我當時就是這樣想的。要節流也要開源。

可是我能做什麼呢?我還不想離開西安。何況我還沒錢買車票。先將就幹點苦力吧。我又不想幹苦力。其實苦力也不是我能幹的,因為我沒什麼力氣。

我數了數錢。沒錢的時候,才需要數錢。我發現,當下錢的數目,要是交了房租,就不夠水電費和吃飯的,要是吃了飯,就不夠交房租的。那麼,還是吃飯吧。還是吃飯好。毛主席說,吃飯是第一件大事。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2

我要工作了。誰都要幹活。隻要你是人。為了生。或者說,為了死。一副好棺材。為了金錢和女人。我懷著一個夢想,找到工作,收到工資。

我還懷著另外一個夢想,工資到手,楊繁來到。那時,說不定她會改變一下標準,不光以學習成績,來決定她的是否喜歡了。那就太好了。我學習上永遠不可能再跟楊曉比肩。我不上學了都。(我當時對學校竟然有一點懷念,對當年不配合老周有一點後悔。)

西安的春天,刮風是很正常的。所有北方的春天,刮風都很正常。區別隻在刮的時間長短,刮的風力大小,和刮來沙子數量的多寡而已。

但是,也並不是天天都刮。我開始思考幹活的那天,就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我把這看做一個好的開頭。那這是不是成功的一半?天知道。

我不想去搞賺小錢的活。要賺就賺一筆大的,最好夠用那麼個把月。理論上我可以通過多種途徑大發橫財,好比買彩票、天黑了去偏僻的街道用乙醚搶劫獨行的女性,或者重操舊業,鑽進我描述過的那張老式木床的床底。可是這些本人都不想做。有時人有一種偏執,或者說一種夢想,尤其是年輕得不得了的時候。當時我就一片天真地想,不求驚天動地,隻求財源滾滾,也算不負我吃了這麼多年的飯。

我用一天時間來想我該做什麼。我數學好,但是還沒有好到陳景潤的地步。且陳景潤生活水平也不高,據說是從公車上掉下來摔死的。搞數學研究當沒上過大學的數學家這條路被我自覺地否定了。還有什麼可以財源廣進甚至不勞而獲的?我羅列著,諸如影視,諸如當官,諸如偷搶,諸如做鴨和拉皮條。可是我知道,這些都不是我的出路,我不是力所未逮就是勇氣不足。我的出路在別處,我尚未發現,它究竟在哪裏。我想得頭疼,把後腦勺用拳頭用力擊打直到下午也沒磕出什麼能讓我豁然開朗的火花。不能鑽牛角尖,牛角尖不是人鑽的。想得太久隻會讓頭越來越疼,對需要達到的目的則無濟於事,這時候用胡思亂想來緩解緊張的神經是必不可少的。

所謂胡思亂想,就是一會兒想到東,一會兒想到西。這一秒撫摸×××,下一秒祈禱上帝。我想到小時候:街邊上一個老頭拉著漏風的二胡,跑調的古樂和汽車喇叭合奏,他是瞎子也可能聽不見。他的老嗓子沙啞蒼涼低沉堅韌。腳踩一個小木架子,算是為二胡旋律打擊節拍。他隻用一隻腳,可以一邊打鼓一邊擊鈸同時敲著木頭做的木魚。

我蹲在他腳邊,仔細地看那幾根木頭和橡皮筋、手工做成的機械。後來我發現,那個東西我也做得出來。而且可以做得更精致,更科學。我忘了說,我爸曾經是一個木匠,耳濡目染,木匠活我也一度鑽研甚深。他愛打水桶、腳盆和穀倉,但他最愛做的不是日常用具而是木頭玩具。他的工具有刨子、量尺、墨鬥和斧頭,但我最感興趣的是刨子鋒利、墨鬥烏黑。有一天,我把這個前木匠的這兩樣寶貝藏了起來。那可能是我偷過的第一起東西。我偷過的東西真不少,但那是第一次,大概在小學四年級。後來,我利用它們做了一對奇特漂亮的高蹺。

這一對高蹺當年在白山村引起過轟動。你可能不知道,做高蹺最好用小杉樹苗,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細,因為粗了顯得笨,細了容易斷。一般的高蹺,可能大家都見過,是在棍子下端約20至30厘米處,用鑿子鑿兩個方形小孔,再將削好的短棒垂直插入。最後為了固定之,總是以一根更細的小棍子連接兩根垂直的木頭距離最遠的端點,搭成一個三角形。眾所周知,三角形是最穩固的構圖。總的來說,高蹺好玩,也十分漂亮,但我說不出它全部的美妙,除非畫一張示意圖。

而我初次使用刨子做出來的高蹺,和一般的不同。它更細卻更堅實,采用非三角構圖卻更穩固。比當年度所有別的高蹺更修長和光滑。那是秋季,我在山裏找了一個上午,總是沒有發現合適的樹苗。日到中天,我再不回去就要挨罵,隻好將就砍了一根。這一根太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