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樣一些事情攤在誰頭上誰都煩。

這些天,盧河的心情糟糕透了。依得他年少時在家鄉那脾氣,真他媽的想一刀宰了古時軍那雜種。然而在南方已好幾年了,已滄桑過了,磨難過了,痛苦過了,許多世事也見隻識過了,已經能冷靜而理智地對待生活了,年少時在家鄉那種盛氣差不多快收斂盡了,鋒利的棱角已被歲月磨得快一展平了。

可是心底呢?心底動量怒火在咆哮,就象當年的黃河在咆哮。

有個穿得很露的妙齡女郎施施嫋嫋地來到身邊,隆聳的雙乳抵在盧河肩上鶯鶯燕燕地問:“先生,請我喝杯酒,好麼?

盧河仰頭狠狠灌了自己一杯,側過頭,冷冷的目光掃向女孩撲滿脂粉的臉,聲音冰冷得帶著股肅殺:“酒倒是小意思,別的我可沒興趣。”說著伸手推開了女孩

女孩撇了撇嘴,輕輕吐了句:“牛B!”旋即轉身扭著,渾圓兀突的雙臀走了。

盧河一聽,胸中騰他地竄起一團火。“謔”地立起身。可女孩連頭都沒回扭一下,徑直前走。盧河恨鐵不成鋼地頹然歎息一聲,跌回椅中。這時他就想起了自己和古時軍從兒到現在的一幕幕往事,臉上就浮現出了一層濃濃的迷惘和痛苦,夾雜著憤慨的表情。

當第四瓶珠江啤最後幾滴殘液就被他吮盡時,CALL機響了。盧河摘到手中按了幾下,就知是古時軍在呼。盧河心裏狠狠罵了句:“狗日龜兒!”一臉憤然地走到服務台去複機。

古時軍在話筒中很不悅地說:“我說哥們兒啊,跑到哪泡妞去了,現在店裏正忙,希望你馬上趕回來。”

盧河愣了一瞬,突然神經發作似的吼:“你龜兒子少哭喪了,格老子的,懶得跟你扯了,散夥!

電話那端的古時軍顯然也愣了愣,隨即也把聲音提高了八度:“散夥就散夥,有咐有啥了不起!嚇我?”

“……”

“……”走出酒店來到大街,夜色早已經稠稠厚厚地鋪滿了大地,各種顏色的霓虹燈眨巴著眼睛,在黑夜中擠出了一股好濃好濃的色情味。盧河抬手招了輛的士,向著他與古時軍合夥開的“兄弟食店”飛奔而去。仰靠在柔軟的椅背上,和古時軍產生歧閡之事的由頭又一次象貓瓜般攫住了他的思緒,感覺心裏有些麻麻的痛。

事情說起來其實也很簡單。

盧河和古時軍同來自大巴山腳下一個非常貧困的山村,兩人是穿開襠褲一塊長大的夥伴。1995年,兩人又結伴來到這個名叫荔江的南方城市,共同曆遇了一番苦難,前後幾天進了同一家鞋廠。無論怎麼說,共過患難的盧河和的感情是該達到堅不可摧的地步了,你說是不是?何況兩人還是兒時夥伴。

在鞋廠做了一年多,兩人都覺得替那些資本家拚死活幹一月,換得的幾張薄而又薄的鈔票,進兩次大排檔喝幾瓶酒就沒了,十分地不值。兩人都是那種心眼比較靈活且富有創業精神的年輕人,觀摩了一段南方生活後,都生出了自己開個店鋪什麼的念頭。兩人一合計,決定在工業區開個小食店。經過一番緊鑼密鼓的籌措,取名:兄弟食店”的門麵開業了。古時軍是個老成持重的人,盧河自知性格急躁,於是主動提出讓古時軍掌管經濟大權。

工業區有兩萬左右外來人員,喜歡吃辣的川鄂湘黔之人幾占一半。雖然在盧河和古時軍之前已有十數家小食店主營辣味,但卻不如他倆開得正宗。他們的辣味原料一辣椒粉花椒麵全是盧河過三五個月就跑四川一趟購過來的。憑著相互的信任和那份感情,“兄弟食店”在兩人的齊心協力,兢兢業業的經營下,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一年後就擴大了規模,招了兩名能炒幾種風味的廚師和兩個女孩做服務員。兩人都有在南方大幹一場的念頭和信心。

事情的轉變是過了1998年春節古時軍的妹妹時霞來了之後。古時霞找了個多月工無果,吃住在店裏也經常幫忙幹活,幹著幹著索性要求在店裏做,想從她哥哥和盧河碗時分口飯。若真是占裏需要增加人手時,盧河想自己肯定會答應的,但當時店裏人手已足夠,所以古時軍代妹妹提出這個意思時,盧河不同意。

盧河當然不會答應這件事。相比之下,大巴山腳下古時軍的家境比盧河家要好得多,盧河的母親前幾年患病,醫光了家產,欠下了一筆巨債,最後卻去世了。年前,他的兩個弟弟分別孝上了大學和高中,急需要錢,當時店麵擴大規模需要增加人手,盧河就想叫女友林菲到店裏來做,但古時軍沒同意,說了些亂七八糟的理由,最後不知從何處叫來了兩個女孩。古時軍還得意地說:“你看,我隻給400元月薪找來的這兩個妹子多勒快!”話裏意思明顯是說盧河當初想叫林菲來時所提出的工資要求高了。可如今,古時軍卻不管盧河心裏自私想,反正賬目管在他手中,月底分紅時硬是從賬上分了800元給他妹妹。盧河與古時軍狠狠吵了架,懷著滿腹怒氣跑到鎮上喝酒去了……

把賬目一一盤清後,通過抓閹的辦法,小食店的經營權落在了古時軍手裏。望著燈光下古時軍那張布滿得意神情的臉,盧河心裏既感到惱怒又覺得痙兩個一塊長大的夥伴,竟然走到了這種地步,到底為了什麼?是不是自己太小氣太看重金錢了?憑心而論,以前的自己哪怕再需要錢,也是把各種感情放在第一位啊!是不是很現實的南方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觀和價值觀?盧河忽地有了種生活的悲戚,他心底暗自傷感著、歎息著。

直到晚上12點過,兩人才把兩人之間的所有糾葛弄清,象刀切般了了個斷。盧河簡直有些心力交瘁了,連連打了幾個嗬欠,拉起林菲的手準備回宿舍睡覺。他向古時軍打個招呼:“你也累了,該休息了,不管怎樣,我們都還是兄弟。”

古時軍卻毫不領悟,一臉漠然,陰陰地說:“現在這店子已屬我個人所有,你看……”

盧河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隨即湧起一股怒火,伸手指著古時軍語無倫次地說:“你……你……你這是……啥意思?”

古時軍冷“哼”了一聲,說:“啥意思?你不會那麼笨吧!”

盧河真切地感覺到自己的心在開始滴血,他這時才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好幼稚和單純,直到此刻才對一塊長大自以為相知深的兒時夥伴古時軍有了些真正地了解,他真正憤怒了,猛地跨前一步,掄起了拳頭。林菲見狀,迅疾地托住他的臂膀。那邊,同時擺好了格鬥架式的古時軍也被妹妹古時霞拉開了。古時軍眨巴著一雙怪眼,罵罵咧咧:“你凶是吧?怕你個X!今晚讓你睡店裏,算同情你。”

盧河原計劃明天就出去找個工廠什麼的,家裏那麼窮,兩個弟弟的學費又不菲,他絕對不可能回家(一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呢)。他也有過另起爐灶的念頭,但僅一閃而逝,一直以來他的收入全寄回了家,原來店子自己那份盤給古時軍所得根本不夠本。可是現在,經古時軍這麼一做,盧河決定哪怕賣血也要開個小食店,並且針對著古時軍競爭生意。他的心性在這一瞬間徹底而頑固地改變了,他強烈地渴望在今後的競爭中把虛偽殘酷的兒時夥伴古時軍置於下風。

盧河把自己想開店的念頭告訴林菲。林菲靜靜思慮了兩分鍾,俏麗的臉龐隱隱鋪著一層憤然,聲音有些生冷:“古時軍這人太沒人性了,河,我支持你。”

足足兩月時間,盧河仿佛把命豁出去了般幫人扛大包,卸休裝箱,不放棄分分秒秒地四處撿拉圾,最後還叫上林菲,各自賣了兩次血,終於籌齊了資金。這一下來,兩人都累得人兒有些走樣了,盧河撫著林菲消瘦了好多的臉龐,深情地說:“菲,真不知怎樣能報答你!”

林菲的笑容非常地疲憊:“河哪,我都是你的人了,還說這些幹嘛!你抓緊點把營業執照辦下來,一開業我就辭去廠裏的工作。”

盧河聽了,就有股暖流細細密密地滲上了胸口,他輕輕攬過林菲,手識途老馬地滑入了林菲的內衣裏麵。在兩個身體聚成一個焦點的刹那,全身痙攣著的兩人才驀然想起,為了攢本錢,整整兩個月,雖然夜夜相擁而眠,兩人卻都累得沒有那方麵的線毫的興趣。

盧河心裏狠狠地說:“古時軍,別怪我跟你對著幹,誰叫你那麼無情!”

而同一段時間,古時軍從一些與自己和盧河都熟悉的人口中得知,盧河在拚命掙攢本錢要開餐館與自己對著幹,心裏就有了種隱憂,因為他太了解盧河這人了,性格決定命運,當盧河的店了真正開起來後,自己是難以公平競爭得贏的。不說別的,就憑盧河那股子豪爽勁,這個“兄弟食店”的很大部分老顧客都會轉去捧他的場的。古時軍深知盧河這麼做,完全是因為散夥那夜自己的表現太出格了,為此他很有些自責,責怪一向都沉靜穩重的自己,為何那夜偏偏會那麼衝動一下子呢?自責歸自責,城府深深的他卻不願自己未交手就先氣餒,他心裏發狠地想,既然你盧河硬要向我叫陣,難道我還怕了你不成!

經過了幾夜的冥思苦想,這天早上,他把店裏大小事務仔細囑托給妹妹照管,而後很仔細地把自己包裝了一番,夾著個黑色鱷魚皮公文包,十足一副款爺模樣去了鎮上……

鎮裏幾有關單位的幾個有關頭頭,連續幾天吃飽喝足玩夠了後,工商局的劉科長終於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了:“小古啊,你餐館生意還順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