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雨凝神思索了片刻,也放下了菜刀,反問:“哥們,你說值不值得?”
我倆又互相對視著,眼裏不再有仇視的光芒,反而開始閃爍著瑩瑩淚光,我倆不約而同把手中凶器使勁向身側拋出去,菜刀和柴斧各自劃出了一條優美的弧線,跌進了東江河。
我倆哈哈大笑著擁抱在一塊,笑聲裏透出一種讓人直想馬上跑醫院找一個老醫生拚命愴惻和悲涼,象一個不會彈吉他的人撥一把破吉他。
“走,我們再問她一次,到底願跟誰。”
“對,要問個清楚,不能再糾纏下去了。”
“千萬不要上這婊子的當!”陸雨惡狠狠地嚎。他額上那道青筋暴閃青光。
“萬萬莫給這婊子猴耍了!”我凶巴巴地吼。我忍住眼淚,沒讓滾出眼眶。
於芳是個婊子,一個賣唱賣笑賣的婊子,可我和陸雨卻瘋狂而荒唐地迷戀她。這是一個已不可理喻的時代,在一塌糊塗的渾噩的日子裏,很多人都有意無意地做出了一些讓祖宗在九泉之下都覺得恥辱的失體事。你看這不,當我和陸雨懷著忐忑複雜的心緒趕到於芳處時,未及高門就聽到屋內轉悠著陣陣男女輕呼小叫的做愛聲音,一些聲音的碎末時而從門縫裏飄出來,鑽入我們耳中感覺如雷霆重擊。我和陸雨麵麵想覷,仿佛彼此都不認識對方似的,這時,無論從神態或怔站著的姿勢去看,我倆都象盡忠職守的門衛,在給室內那對做愛的男女站崗放哨。
好一陣窒息,陸雨猛烈拍門,大聲吼:“開門!開門!
屋裏停止了動作,也沒有聲音。片刻,傳來一陣悉悉穿衣服的聲響。
門開的時候,我的眼睛正伸向遠處一棵隻挑著幾片枯葉的我不知其名的小樹。我在想,南方的樹怎麼也地感應冬天這個寒冷的季節?怎麼會呢?我想。怎麼會呢怎麼會呢怎麼……?陸雨突然一聲驚叫:“王月,那不是你們老總嗎?”我把目光收回來轉向門裏麵,果然是我老總,滿臉慵倦而愜意地坐在沙發上。我的腦海裏再次浮現了小學曆史教材彩圖裏那幅“北京人頭像”。老總聽到陸雨的驚叫,向我望來,與我甫一對視就認出了我,露出了一臉驚慌失措。
我慘然一笑,抽出筆,在老總發給我的日報社專用筆上寫下了這樣形狀的字:
狂男57歲某報社總編輯
合寫巫山雲雨
騷女21歲性器官出租人
我把紙片遞給老總,澀聲說:“今早你派給我的任務實在無能力完成。其實你自己就是完成這個題目的最佳人選。”老總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象一要被火燙裂了皮的老茄子。
陸雨以一種仿佛是於芳丈夫似的姿態,臉龐充血,居高臨下地一個勁問於芳:“什麼意思?為什麼這樣做給我們看?真的為了錢……?”
於芳默不作聲,隻一個勁地冷笑,嘴角左披右扯,牽出了萬萬千千的譏諷。
我第一次從她表情裏發現了鄙屑和譏笑的成份,而這種成份是多麼真實的一種內心流露,在這個場合,這鄙屑和譏笑毫無疑問是送給我和陸雨。我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從相識到今天的此刻,我和陸雨完完一全被她一個圈子套住了,被她猴耍了,想想吧,作為一個出租皮肉維生的女人,居然若幹次呢喃說愛我。我阻止了陸雨的追問,用一種自己都從未聽到過的冰冷聲音說:“於芳小姐,把原因告訴我們,否則我會讓你今後的日子比賣淫過得更淒慘。”
“你想恐嚇我?”此時,於芳的表情開始轉向憂鬱,眼裏又浮現出了那種讓我心忍不住發抖的丁香般愁怨的目光,我極克製自己,掉開了頭,打量著一旁驚惶不安的老總,這時的老總,完全沒有了平日裏那種高貴的派頭,倒象一個做錯了事等著老師訓責的小學三年級的學生。我心裏樂了一樂,接著回答於芳的話:“恐嚇?沒必要吧?我從十六歲就開始流浪,整整八年,除了女人,什麼沒玩過?!”
我的語氣平靜而充滿一種肅殺的意味,我捕捉到了於芳的眉毛不經意地顫了一下,子上疾快地掠過幾絲驚慌。頓了會,她的頭垂了下去,眼角有淚滲出,幽幽地說:“好吧,我告訴你們吧。你們這些臭男人。”她罵了一句。
我、陸雨、老總彼此打量了對方一眼。
“初來這個城市時,業餘時間喜歡寫作的我,有一日發現自己寫出的東西並不比那些報刊發表的文章差,可自己的總變不成鉛字……”
陸雨打斷了於芳還未進入主題的話頭,一搡我,粗聲粗氣地吼:“走。我明白了她的意思,為了發表文章,她便跟作家、編輯演戲情戲。”
“放你媽的狗屁!”於芳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十一點四個分貝,“我感到很迷惘和氣憤,懷著一種求解的心情,我去拜訪一位我很敬重的作家,沒想到這個文章寫得非常高尚的作家是個人麵獸心的魔鬼,他不但掠奪了我的少女貞操,還揄拍了我許多裸照,要挾我做他的情人。從此,我恨上了所有有著作家、編輯頭銜的男人。我要玩他們,我要用我虛假的愛情征服他們。你和陸雨雖然也是打工的,且本性也不怎麼壞,可誰叫你們也有個作家的名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