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鬼從門口探出頭來,雖然昨日已經玩了起來,可是主動找上門來還是第一次,都有些不好意思。結果一探頭,就看見我站在院子裏。
我披著外套,手裏抓一把小米,抬著胳膊,一隻喜鵲正站在手掌上啄食。
“你們找連璧?”我轉過頭,笑眯眯地道,“他昨晚累著了,你們過會再來找他玩。”
累著了?一群蘿卜頭臉上露出遺憾之色,然後又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傅先生,你今天是不是有什麼好事,這麼開心?”
“開心,是嗎?”我一彎眉眼,隨手把小米放在石桌上,喜鵲自覺飛到枝頭上,“昨晚睡得好,精神自然是不錯。”
小孩都怕我,也沒有多留,紛紛跑了。
回了房中,連璧還沒醒。發絲如蛇,蜿蜒落在錦被上,冰涼烏黑,在頸脖落了幾縷,黑絲之間露出凝脂玉色。躺下把他攬進懷裏,動作間錦被下滑,歡愛的痕跡明晰地鋪在肩頸上。
我的唇貼在他的頸側,忍不住微笑起來。
連璧疲累未醒,采辦的事情就隻能我一個人去了。今天是一年的最後一天,街上的攤子稀稀拉拉少得可憐,我走了一圈,簡單挑了兩件吩咐喜鵲送回去,然後去商行下單,讓他們送年貨過來。
回來的路上,路旁一家商鋪還開著門,各色各樣精致的點心擺在貨架上,冬糖正好是其中一樣。
“客人慢慢看,本店的點心是全城知曉的老字號。從選材到做工,絕對新鮮幹淨,就連別的城鎮,都有人特地來本店采買。”老板熱情地迎上來,跟我介紹。
我掃視了一圈,然後走到擺放著冬糖的櫃台麵前。台上有一盤擺放在外麵,特地用以試嚐的點心糖果,白的紅的綠的,整齊擺放在一起,漂亮非常。
我撚起一片冬糖,淺淺嚐了一口,說道:“包起來。”
“好的,”老板吩咐夥計打包,“我瞧客人麵生,是頭一次來本店吧?”
“嗯,還有什麼好的點心麼?”
“有,您看這種青梅糕,新鮮飽滿的青梅做成蜜餞,切成細絲和蜂蜜一同製作成的,甘而不噥,酸而不酷,孩子們最喜歡吃了。要是您家裏有厭食的孩子,不妨買點,吃了還可以開胃助食。”他熱切道,“還有這梨酒團子和薑酒團子,梨酒團子這段時間買的人不多,不過薑酒團子賣得很好。本店特製的法子去了不少酒意,甘甜暖身,又有酒香,夫人千金們也能吃。”
點心和糖是分開來的,前者放在熱水架上一直保持溫熱,若是有人要買,嚐過就通知後廚現做。新鮮溫熱,吃在嘴裏感覺正好,這服務倒是非常體貼。後者就正好相反,時刻保持冰冷,以免融化。
我點了幾樣,都買了下來。林林總總下來一大包,夥計把名稱一樣一樣往後廚裏傳,動作麻利的後廚很快將這些點心做出來。掌櫃對年末有了這麼一筆不錯的生意很是滿意,臉上是欣慰的神情,算盤打得啪啪作響,把價格算了清楚。
“哎,客人請稍等一下,”他看了一眼外麵,跟我告個罪,然後走到門口對外麵喊道,“明二,明二!”
掌櫃一連喊了兩三聲,但被呼喊的對象都沒給他點反應,他眼睛一瞪,拉開嗓子喊了一句:“明二!你過來!”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個七八歲模樣的男孩站在雪地裏,本是低著頭佯作沒聽到,想匆匆走開,被這一聲喊得身子一頓,隻好低著頭慢慢走過來。他衣衫單薄,人又瘦又小,臉色憔悴發黃,可見是長期沒有食飽穿暖過。
掌櫃板著臉道:“我叫你呢,怎麼不理我。“
“今天山上的木頭都被雪打濕了,”男孩低聲道,“您家的柴我會盡快給您背過來。”
“誰跟你說這個了。”
男孩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還算鎮定,沒等掌櫃繼續說下去,就先開口道:“上回跟您借的錢我會想辦法還上,您再寬限幾日好嗎……”
掌櫃一抬手,打斷他的話:“我沒問你這個,你緊張什麼。”
說著,從櫃台底下拎出一個又大又鼓的紙包,放到他麵前。
紙包隔著幹淨的草紙,透著淡淡的溫熱和香氣,男孩一愣,手足無措地道:“這……”
“今天店裏不小心做得多了賣不出去,你拿點回去給你姐姐吃。”掌櫃板著臉,故作不情願的樣子,“快些,冷了就噎人了。”
男孩呆呆接過紙包,冰冷的手碰到溫熱的紙包不由得抖了抖,方才回過神,眼眶發熱,連忙低下頭說道:“謝謝您。”
“走走走,沒看到我這還有客人嗎。”
男孩雙手捧著紙包,對他深深一禮,又道了句“多謝”,然後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