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1 / 2)

我讓喜鵲把帶回來的點心都分盒裝好,給鄰裏送了過去,隔壁王家尤其精細量多。回來時,他手上掛著臘肉熏腸之類的年節常吃的東西。

“中午吃些什麼?”

“都是些人間的家常便飯,”我靠在簷下的錦榻上翻了頁書,把他往懷裏摟緊了些,熱量從緊貼的軀體上傳過來,在這樣的雪天裏分外滿足,“吃的平常,等晚上才吃好的。”

連璧眼前一亮:“晚上有什麼菜色?”

“魚肉罷了。”

“告訴我吧!”

我沒管他不停在我頸肩蹭的腦袋,說道:“告訴你菜名有什麼用,不管好不好吃,還是要自己嚐才是。冬糖如何?”

“剛開始吃還可以,多吃兩塊就膩了,我喜歡梨酒團子,”他撚了一個放在口中,“清甜清甜,倒是不錯。”

午餐隻是很簡單的飯菜,魚香茄子,焯青菜,還有肉圓子湯。商行送來的這個廚娘手藝一絕,尋尋常常的菜在她手裏做得香滿開胃。連璧清淡的吃習慣了,突然嚐到凡間的辛香酸辣也覺得新鮮,很是喜歡。

午飯過後稍作休息,隔壁小孩來敲門了,說是王先生請我前去喝茶。

“師父,快些起來吧。”

我有點不想動彈,撐著額頭對他發怔。午睡時解下了衣帶發冠,連璧正給我拿過來,然後把我拉起來給我穿上,又給我重新梳好頭發。

“隨意弄著就好。”

“那就不束衣冠了,鄰裏之間,多兩分隨意也沒什麼吧。”他拿出一條雪白的發帶,給我挽起幾縷束著,配合月白的衣服,磨去冷漠,變得斯文起來,“師父這樣的姿容,說是書香世家傲骨輕塵的才子也沒人不信啊。”

“這條發帶倒是不錯。”

他的手托起末端,讓我看得更清楚。帶身極長,攏起頭發之後兩段垂下來還能及腰,通體銀白如雪,隱隱有藍色繡線,精致漂亮。

“忘了在哪得的,覺得精致就留著了。師父戴著才好看,”他捧著我的一縷頭發,眼帶笑意地握住,“以後就這樣吧,這條發帶別給別人。”

我笑了笑:“好。”

等我一走了,連璧就和一群小孩玩到一起去了。離除夕越來越近,城裏的氣氛就越來越濃烈熱鬧,爆竹炸破聲慢慢響起來,有耐不住玩性的孩子已經開始鬧了,婦女們一大早忙起洗菜切肉燉湯,午睡剛結束,廚房裏就起火準備年夜飯。

王黃氏端出了茶點,她雖說是市井婦人,但有一個好茶的夫君,做出的茶點細致雅趣,用來佐茶,漫聊就可以聊一下午。

讀書人談的,不外乎就是知識和民生政事,王先生也不例外。我也是書香世家出生的人,深刻的應付不了,淺談兩句還是行的,他也知道我是學道的,儒道兩方談話將尺度把握得很好,話局並沒有尷尬。

我掃了他一眼,淡淡道:“王先生滿腹經綸,遊刃有餘,可有科舉的打算?”

“實不相瞞,雖說王某也想效仿先賢求個風骨,但是人生在世總免不了俗事,科舉之事確實有想法,”他坦蕩承認,然後無奈搖搖頭,“隻是鄙人流年不利,先是病了一場,錯過科舉時間。三年後拙荊有了身孕,家父身體又不好,餘家母一人撐持,如何走得開。待第三次準備充分之後,又在半路趕上了地震,險些賠在裏麵。”

這一拖就是十年,難怪他明明有才情,拿了舉人,到而立之年也沒見再進一步。

我指尖微微一轉茶杯,說道:“俗話說事不過三,你三次被阻,氣運已經是低到極限,明年就是轉運之機了。”

王先生眼裏閃過一絲喜色,隨即搖頭笑了笑,隻當我是在安慰鼓勵他,說道:“謝傅先生吉言了,讀書為的就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當頭一步,便是有個發揮之地,科舉一事,鄙人不會放棄的。”

“你眉目內蘊靈珠,洗鉛華破珠光,十年磨礪方成大才。眼相清明,心境泰然,是天助之象。”

他聽得一愣一愣的,這才知道我認真的,小心翼翼道:“傅先生……是看出來的?”

“我通此道,你今年科舉路上,有貴人了。”說到這裏,我也覺得我像江湖老騙子了,懶得再說,看時間差不多了,放了茶杯就起身告辭了。

王先生還想聽聽更多,但也懂知道的多了不一定是什麼好事,見我沒有因為他懷疑而又不悅之色也放了心,留了幾句客,見我堅持要走,就送我出門了。

對凡人來說,此道玄而又玄,都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王先生此時也是這樣,直到一年後,科舉時間將近,他便明白了,此道當真——

狗屁不通!

先是又病了一場,待身體好轉可以上路了,已經晚了同鄉一截,不得不獨自一人披星戴月地趕路。好不容易近了帝都,又遭劫匪攔路,一身盤纏被洗劫幹淨,除了身上的衣物再無其他東西,饑寒潦倒。行至半路,正遇到一個神色頹廢至極的少年人,在樹幹上掛了繩子,意欲自尋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