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顫了兩顫,像是風中飄的雪花:“殿下,恕罪……”
楚王哼了一聲,低下頭看到少年漆黑的長發覆在白衣上景象,不由微微眯了眼道:“把臉抬起來。”
白衣少年直起身子,抬起臉來,那蒼白的染了汙垢的臉上露出驚惶的神色,一雙琥珀色的眼瞳不安地轉動著:“殿下……”
楚王像是突然來了興致,蹲下身來,從袖中掏出個錦帕,隨意往少年臉上擦了擦,他用力不小,揉得少年的臉頰都紅了起來,那麼紅色在蒼白中顯現著,竟然給少年平添了幾分精神氣。
鬆了手,楚王細細端詳他,問道:“你是誰啊?怎麼會在這裏?我看你覺著挺眼熟的,是什麼時候我見過你吧?”
白衣少年低聲道:“回殿下,小人、小人姓楊,單字澤,父親在翰林院擔任學士,小人去年中秋時曾經跟隨父親一起去劉大人家拜訪過。”
楚王之母德妃劉氏,這個劉大人便是德妃之兄,楚王之舅。
“原來是在舅舅家中見過,不過那個時候去的人挺多的,我竟然對你印象挺深,這樣說來,我們還蠻有緣咯。”楚王微微笑著說,他生得精致漂亮,尤其是那雙靈動的眼睛,有如秦淮河流動的水澤,瀲瀲熒光充盈,一轉動盡顯靈氣。
楚王道:“既然我們相識,那今天我就放過你了,你別跪著了,趕緊起來回家去吧。”
說著楚王便起身而去,可衣角卻讓人拉住了,他一回頭,楊澤鬆了手,俯首道:“殿下!求殿下救救我父親!”
楚王回身駐足:“救你父親?”他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噢!你父親是不是初一朝宴上向父皇上書要父皇冊立皇後儲君的那個大學士楊延慶啊?”
楊澤趕忙道:“那正是家父,家父如今已經被皇上關入天牢中十五日之久了,至今沒有任何消息,小人怕、怕父親出了什麼事。”
楚王道:“你父親觸動父皇的逆鱗,皇後和太子的事情是他最不願意人提的,你父親竟然提了,就該做好必死的準備。”
看了看他,瓦上蓋霜地添了一句:“而且,要是父皇一生氣大了,把你們全家都株連了也是有的,這個當口,除非賢明皇後回來求情,否則誰都救不了他。”
楊澤頓覺萬念俱灰,雖然他之前已經料到這個結果了,但畢竟和親耳聽到不一樣,現在隻覺得絕望鋪天蓋地而來,整個人都呆住了。
“不過……”華貴的紫衣在他麵前拂動,少年親王彎下腰來,手掌捏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抬,那靈動的目光在他臉上溜溜轉轉,那隻方才握著馬韁抽他的手細細描摹著他的五官,最後停在他的唇旁。
一樣是少年,可對方的聲音要比他低沉而具有威嚴,說出來的話就像是號令。
楚王說:“不過我倒是有個辦法可以就你們家,就是屈辱一點。”
楊澤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隻要殿下可以救父親救我們家,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真的嗎?”
“真的!”
楚王別過眼去,像是不想看到他如星般閃亮真誠的眼眸:“我去求母妃讓母妃保你父親出來,可是你們全家都要沒入掖庭為奴,而你——你要到我母妃的金華宮來,我出閣以前都會住在金華宮,你就負責伺候我。”
楊澤遲疑:“沒入掖庭,是要做太監嗎?”他不想斷了子孫根的……
“來,起來吧。”楚王聽了嗬嗬一笑,捏了捏他的臉將他拉了起來,“不是讓你做太監,隻是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一輩子都是。不能換主子的,你願意嗎?”
楚王的聲音又嚴肅了起來,像是生怕楚王反悔一樣,楊澤立即道:“我願意!”
“那就好。”楚王拉著他的手往馬騎而去,自己上了馬,便伸出手來遞到楊澤麵前,“上馬來,跟我回宮。”
楊澤當時還不知道什麼禮數,不知道依自己的身份是不能和皇子同騎的,稀裏糊塗地上了馬,楚王的手臂箍在他身前,他低低問:“殿下,我既然不是做太監,那是做你的什麼?”
楚王想了想,回答:“侍童。”
“什麼是侍童?”
“就是伺候我的,其他的你就不用多問了,進去以後嬤嬤會教你的。”
“嗯。”
楚王一抖韁,胯下白馬便如閃電般衝進了宮城。
十一歲的楊澤悄悄側過頭,透過楚王橫在身前的臂膀的縫隙,他看見天邊正在著不願湮沒的最後光暈也終究沉淪,暗雲掩過,一片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