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第一滴雨落在後頸上的時候，陸方已經走上官道，一陣風適時吹過，清爽的涼意透遍全身，心裏忽然生出空蕩蕩的惶恐與興奮：他知道這種感覺，第一次進入村裏的學堂，第一次進縣裏的學校，第一次進城裏參加鄉試，這種感覺都會產生，隻是這一次更加強烈。
幾天來身心一直沒有安靜地休息一下，如今走上官道邁出去向大普恩寺的第一步，他才意識到，自己的一生已經完全改變。
他的身後是進城的路，也是回往家鄉的路。
秋雨淅淅瀝瀝地下起來，風帶著微冷觸碰汗毛，遠處一片迷茫，陸方卻覺得快意，雙手將劍捧在懷裏，信步向南守縣走去——要一直穿過縣城，再向南才是大普恩寺。
雨一直不大，如霧一般，但是走到縣城的時候，陸方已然全身潮濕，寒冷與饑餓不顧他學仙的事實，在城門口又同時與他相遇。
體內的仙氣還是火熱的，陸方想自己能夠堅持到護國寺。
街上有跑著躲雨的，也有撐傘遊逛的，更有無論怎樣的天氣都無所謂，低頭走路的，陸方因此除了懷裏捧著的劍，並無多少與眾不同。
所以，當一高一矮兩名黑衣人超過陸方，猛然又轉回身攔住陸方的時候，他一下子就知道是馬如嘯的劍引起了注意。
陸方幾乎撞到高個的身上，忙後退兩步。後麵一個行人“唉”了一聲，一臉怒氣繞過陸方，看見黑衣人，呆了一下，低下頭匆匆而去。
兩個黑衣人沒有雨具，麵無表情，盯著陸方，不說話。陸方有點緊張，盯著高個，毫不示弱。
街上的行人放慢了腳步，指指點點，有幾個膽子大些的，站在街對麵旁觀。三個人站在一家酒店的門口，一個小二掀起簾布，叫道：“客官……”看一眼陸方又看一眼高矮黑衣人，倏地放下簾布，退回店內。
幾滴雨點湊在一起，彙成一道水線，從陸方的額頭開始順著臉頰流下，進到脖子裏。
矮個終於說道：
“你的劍。”聲音粗啞生澀，好像很久沒有說過話。
“朋友的。”陸方順勢放下雙手，用左手握著劍鞘。
矮個道：“嗯。讓我瞧瞧。”上前一步伸手來拿劍。
陸方伸右手格擋，矮個卻是虛招，輕輕一縮避開陸方，不等他反應過來，快速伸手已經抓住劍鞘。
陸方擋個空，體內的仙氣卻膨脹起來，左手用力，矮個見陸方毫無武功，滿以為一奪必成，沒想到竟然搶不過來，兩人成了僵持之勢。
陸方臉上又紅又熱，一半是因為用力一半是因為緊張，突然心念一動，以右手為劍，衝出一拳。他學的劍術遠未通融，所以出劍的速度極快，出手的速度卻慢，第一次格擋因此被避開，這回想象手中有劍，果然見效，拳出如閃電。
矮個猝不及防，胸口中拳，悶哼一聲，退了兩步，手也從劍鞘上放開了。
兩名黑衣人同時一驚，高個挺身要上，圍觀的人群輕聲驚呼，矮個伸手攔住，啞聲道：
“好身手。”說罷，帶著高個，轉身就走。
陸方看著兩人的背影，前麵幾步遠是十字路口，兩人右轉。
陸方第一次在街頭和人爭執，心裏怦怦直跳。
一個年輕人從他身邊走過，頭也不回說道：
“快走吧，你惹禍了。”不等陸方說話，小跑著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