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夜晚的寒冷從每一個縫隙,甚至從地麵,進入逼仄的禪房,陸方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在城外寓據的小房間,在九月初九的那個早晨,他醒來後坐在床邊,心情一落千丈,下定決心要繼續下墜。
現在,他的心裏又是空蕩蕩的,兩股仙氣還在碰撞,但是完全不像是自己體內,思維飄浮著,整個身體都像是別人的,他能感覺到痛感和血液翻騰,但卻毫無所動:沒有哪怕一根手指能按照他的想法動一下。
子夜,師父每次傳授給你仙術,都是在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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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修仙的人害怕子夜,因為陰氣最盛,妖害怕正午,因為陽氣最盛,你是仙呢還是妖?”冰冷的聲音道。
你還能發出聲音麼?這樣一想,陸方發現自己已經感覺不到嘴在什麼地方,聽覺分外敏感,沈伏煙無論哪一種聲音都像是塵銳的金屬,刺激著耳膜。
“你說不出話了,是麼?唉呀,真是可惜,我是很喜歡和你說話的。”溫柔的聲音道。
“可是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去殺掉她,你覺得可能麼?我殺掉她卻不想要她的魂魄,據說修行的人死後,魂魄回去往冥海,但還有一種說法,可以磨碎魂魄,這樣她就會徹底消失,毫無痕跡。”哀怨的聲音道。
“我是先殺你,還是先殺她呢?真是一道難題。”溫柔的聲音道。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的劍術沒有從前高強?我觀察你七天七夜,你和老和尚卻毫無查覺,你的劍術我看也一般般。為什麼十劍大人會敗在你的手裏?為什麼十劍大人臨死前說你的仙術深不可測?為什麼他把真氣傳給我,卻把你的信息傳回東海?為什麼仙主不允許我報仇,即使我能殺死你?我有很多問題需要你回答。”冰冷的聲音道。
“仇人就在眼前,真是一種誘惑。”溫柔的聲音道。
陸方想起,馬如嘯說過類似的話。
“走火入魔的人常會嘔吐鮮血,因為鮮血可以緩解魔境。”溫柔的聲音道。
從黑暗之中緩緩伸出一條長長的陰影,浮在空中,像是一段枯枝,陸方想象它是一條蛇。動作也像一條蛇,如閃電一般撲向他,又縮回黑暗之中。
陸方知道自己被擊中了,他剛想到“沒什麼感覺”,劇烈的疼痛就讓他**出來,接著他感覺到了嘴巴、脖頸、四肢和整個身體,然後是更劇烈的疼痛,從右到左斜斜劃過胸膛。
他倒在塌上,又坐起來,擦去嘴角的鮮血,說道:“你的蛇呢?用沒有生命的鞭子,你的力量好像更小了。”
“嗬嗬,你會說話啦。你還記得我的蛇?你應該知道,訓出一隻能夠承載法術的動物有多麼困難,跑掉啦,一時半會不會再有了,也是因為你。”高興的聲音道。
“我想我能拔出劍了。”陸方拿起身旁的劍,放在膝上,右手握住劍柄:感受不到一點仙氣,無論哪一股,隻感覺到劍的沉重。
“你也學會說謊了麼?書生。我用的是滅仙索,名字雖然俗氣一點,可是挺好用的,你不是因為真氣不順而走火入魔麼?滅仙索把你的真氣封存起來,你現在是不是感覺不到真氣的存在了?你瞧,我不是對你挺好麼?”溫柔的聲音道。
當無形的力量將劍從陸方手中奪走的時候,陸方甚至沒辦法握得更緊一點。
劍懸在空中,從鞘中出來,一瞬間的光芒點亮了劍身,暗紅的脊和雪白的刃,然後又歸於黑暗,紅色的光消失得更慢一些。
“吧嗒”,劍鞘落在地上。
“你喜歡這把劍麼?它也是殺人的利器。聞上去有點特別,這劍或許有許多好處,卻決不是殺人的好幫手。”溫柔的聲音道。
劍又飄回陸方的身邊,劍尖對著他的左眼,隻隔一寸,他覺得自己的影子也印在了劍刃上。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冰冷的聲音道。
“很簡單,他敗在我的手下,是因為技不如我,我的劍術一般般,想必他就是很差了。”
劍刃緊緊貼著臉頰刺進牆壁,黑暗狂躁地衝向陸方,像巨大的鐵錘砸來,陸方每一處肌膚都感覺到了壓力,心髒似乎被留在了體外。
黑暗退回原處,陸方的手臂火灼一樣的疼痛,超過了身上其他地方的痛感,頭要爆炸了,他大喊,可是聽不到一點聲音。
聽覺恢複的時候他聽到沈伏煙的笑聲,“我弄疼你了麼?書生,你最好習慣一下,因為這以後是你的全部生活。你還是乖乖回答我的問題吧。”溫柔的聲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