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負氣躲殘垣 弑血染刃尖(1 / 3)

一連兩日,靳海棠拖著阿青去街市上的大小藥材鋪子瞎逛,阿奪推說身上不舒服,在家裏賭氣,阿青心急給他抓藥,哄著他跟著靳海棠一跑就是一天。連須子近兩尺的人參、成形的首烏、麵板似的茯苓,那些個藥鋪的老板見了靳海棠連鎮店的寶貝都搬了出來。“莫要哄我,我的脾氣你們是知道的。”靳海棠的臉不衝著阿青的時候便顯出一份傲慢來,手指翻弄著看來看去的,都不是很滿意。阿青到不懂得,隻是看他親力親為的每樣東西都翻檢,實在辛苦,捧著桌子上藥鋪老板親自給斟的茶送到靳海棠眼前說:“喝口茶吧。”

靳海棠的眼睛都放出光來了,拉著他的手把茶杯接了,卻嫌店裏的茶不幹淨沾了沾唇就放下。

那陽光從推開的窗欞子上透進來,窗下的桌子上投下一片刺眼的光,晃得坐在床上的阿奪咬著牙冷冷的生氣,桌子上放著一張紙,上頭寫著“我走了,你歡喜做什麼就做什麼,我也不會回家的,你也莫要找我”。床上的包袱已經收拾好了,穿著自己買的衣服,靳海棠給的衣服扔在一邊,眼看著那陽光從桌子這頭移到了桌子那頭,阿青還沒有回來。他垂著眼睛,嘴緊緊的抿著,抬起眼來的時候,眼神清冷,一雙黑瞳帶著倔強,手抓上包袱,打開房門就往外走。“奪少爺,你去哪兒啊?”門外的丫鬟緊跟上來問。阿奪也不答,低著頭,腳底下步子就緊了,這宅子重匝繁複,拐了幾個胡同,光低著頭,卻怎麼也走不到大門,幾個丫鬟氣喘籲籲的跟在身後,奪少爺奪少爺的叫著,阿奪心煩,走到牆根下騰身而起,躥上了屋頂,牆下大呼小叫起來,他也不回頭看,縱身飛躍,起起落落間便飛落了靳海棠這宅子。

一邊在屋脊上飛奔,手緊緊抓著胸前的包袱,嘴巴撅的老高,阿奪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裏這麼的不快活,在那宅子裏就是憋氣,看著靳海棠每日裏低眉淺笑得和阿青說話心裏就生氣。半晌,自己坐在屋脊上,底下是一條挺熱鬧的街市,來來往往的人,一個賣雜貨的手裏的撥浪鼓搖的“啵楞楞”響,阿奪的眼睛便盯著那撥浪鼓呆呆的看那貨郎轉動著手腕。

天色漸漸的暗了,鋪子裏老板招呼夥計開始上門板了,貨郎把擔子收了,手裏搖晃著撥浪鼓一顫一顫的挑著擔子走了,人稀了。阿奪肩膀垮下來,算了,還是回去找他吧。阿奪萬般不情願的起身,順著屋脊回到了靳海棠的宅子,從院牆上跳下來走到自己住的那間房子時,被一個家丁看到了,他大呼一聲:“啊呀,奪少爺,你去哪兒啦?我家公子和青少爺出去找你了,把青少爺急死了,你沒看見,臉色都變了呢。”家丁咋呼著說,兩個丫鬟也跑過來了。“青少爺都快哭了,說了,找不著你是不會回來的,會一直找到你的。”一個穿綠杉的丫鬟說。“就是就是,我們公子攔不住他,帶了人跟出去了,這都走了快一個時辰了。”另一個穿黃杉的丫鬟說。

“這個傻阿青。”阿奪一跺腳,“你到哪兒找我啊,又讓我到哪兒找你啊。”一個縱身飛了出去。留下目瞪口呆的三個人。

阿青在街上狂奔,大聲地喊著,阿奪,阿奪你在哪兒啊,阿奪你別生氣你出來啊,阿奪……喊了快一個時辰,嗓子都啞了,喊出來的聲音沒有原先那麼響亮了,他不認得路隻一味得順著路越跑越快,靳海棠初時還讓家丁牽著馬跟著,後來追不上他隻得翻身上馬,緊跟在身後,看他狂亂的奔跑呼喊,心裏有些苦苦的,那孩子是賭氣走的,若是有一天我負氣走了,不知道會不會有個人也這樣跟在我身後。

阿奪和阿青在這城裏越行越遠,碰不上了,兩個人一樣的癡傻。一個是為了找他不找到他絕不回頭的,一個是知道他絕不會罷休找自己所以也得去找他,兩個人就這樣失散在這城裏。

若是相守成了一種習慣,那分離就像是將手足從身上撕扯下來,恍惚不可終日,帶著沁入心肺的疼痛,手中的箸伸進碗裏,撿那瘦的肉夾起來,笑說一句,阿奪,你吃……可身邊哪裏還有那個滿臉帶著頑劣,帶著肆意的人。那筷子和筷子夾住的肉便定住了,愣愣的定在空中,半晌,放進自己碗裏,笑笑。那笑意從嘴角露出一絲,微微牽動著,隻有一點兒弧度。夜裏躺在床上,迷朦中手自然放在胸口,仿佛輕輕一摸,那頂著綢緞般的一頭青絲的腦袋就在胸口上,這摸下去,就有那滑滑的感覺,鋪灑在半邊的床上,身上沒了他的重量,心就沒有東西壓住,總是忽騰騰的飄來飄去,怎麼也抓不住了。阿青日漸的有些瘦了,話更少了,靳海棠看著他日漸清雋的樣子,心裏有些不忍,終日裏瞎猜,不知道那孩子到底是怎麼把阿青弄成這個樣子的。可是如果你八年來,就圍著一個人轉,每日每夜笑著他的笑,痛著他的痛,睜開眼睛後是他,閉上眼睛前是他,你也會這個樣子的。阿青是這麼想的,這會兒還沒有想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