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不抱任何幻想和希望了,我已經不想分辨什麼了,我隻想坦白從寬,低頭認罪,警察問什麼,我順從女主治醫生的意思回答什麼,免得遭受刑訊逼供,免得抗拒從嚴,罪加一等。
我隻有通過“坦白從寬”,“認罪態度好”來求得減刑,我隻想早一天接受勞動改造,早一天洗心革麵,早一點重新做人。
是我強暴了她。
審訊還沒開始,我就主動對審訊官說。
你們把我送進監獄吧,讓我早點改造,早點重新做人。
除了這句話能夠脫口而出外,我的頭腦裏已經一片空白,再也找不到其他任何詞彙了。
我看見坐在審訊官旁邊的記錄員麵無表情地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錄著我的口供,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的口供將作為法院對我定刑的呈堂證供。
我突然覺得英雄末路,心情沮喪,我隻希望早點結束審訊,我隻希望他們爽快點,早點對我的事定性,早點被判刑。我甚至想好了,我在監獄裏做些什麼,怎樣打發慢悠悠地晃過眼前的日子。
我沒有抬起頭來,看都不想看蓉和主治醫生一眼,我發現自己對生活的信心一下子跌到了穀底,從現在開始,我不想再見到任何人,甚至任何親人和朋友。
不,他說的不是事實,是我自願的,是我自願把一切都給他的,他是我的男朋友,他沒有強奸我,是我自願的。
我突然聽見一個堅定的聲音在小小的審訊室裏鏗鏘有力地回響,一個能讓全部事情柳暗花明,水落石出的聲音,一個讓我的前途峰回路轉的聲音。
前些日子,我已經過了十六歲生日了,我是成年人了,我有權力決定自己的感情和生活方式,我們的事情隻是單純的道德問題,我們的事情已經在遭受道德的譴責了,我們的事情與法律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個聲音足以讓我喜出望外,這個聲音足以讓我喜極而泣,這個聲音足以讓我淚流滿麵,這個聲音足以讓我感動得一塌糊塗。
抬頭望去,我看見蓉從證人席上激動地站了起來,她堅定地看著我,向著我走過來,她淚流滿麵地撲上來,抱住我,泣不成聲地說,我愛你,沒有人能夠阻止我對你的這份愛情,我什麼都可以不要,我隻要愛情。
女主治醫生愣了,審訊官愣了,我也愣了。
莊嚴的審訊室成了蓉盡情演繹激情的浪漫場所,蓉把我的頭抱在她的懷裏,她撫摸著我蓬亂的頭發,看了看審訊官,堅定不移地說,我不能沒有你,在你和生命之間,在你和前途之間,除了你,我別無選擇。
蓉纖細修長的手指插進我的頭發之間,來回地梳理著。
我突然感到臉上有熱熱的液體在流淌,我居然流淚了。這是我記憶中有生以來第二次為女人流淚。
蓉的行動和表現完全把女主治醫生打愣了。當她從愣怔裏清醒過來,女主治醫生並沒有放棄家長的威嚴。她虎虎生風地走過來,拉開蓉,揚起巴掌狠狠地摑在蓉的細嫩的臉上。
蓉的細嫩的臉上頓時印上了五個深深的指印,凹陷進去的指印槽裏盛滿了鮮紅的血絲。
女主治醫生的這一巴掌雖然摑在蓉的臉上,卻痛在我的心頭。
看著蓉被摑後的臉,看著蓉臉上的傷,我感到了一種尖銳的疼痛在緊緊地抓住我的心,就像當年我屈於世俗為讓我愛和愛我的梅忘記我,違心地舉起巴掌扇在梅的臉上一樣,其實痛在我的心裏。
女主治醫生居然敢打我的小女人!
我揚起巴掌,對準女主治醫生那張胖胖的臉頰狠狠地摑了下去。這一巴掌集中了我所有的仇恨和委屈,集中了我對女主治醫生打我的小女人蓉而令我產生的無法表述的憤怒。
女主治醫生在我的巴掌聲中應聲倒地,嚎啕大哭。她的肥胖的手在空中舞蹈,似乎要抓住什麼,但什麼都不抓住;她的腳使勁地在地上來回磨擦,仿佛要把水泥地麵非要擦出個洞來不可。
審訊官和記錄員相視一笑,當作什麼都沒看見,他們低下頭,收拾好審訊記錄,看了我和蓉一眼,說,你自由了,你們可以走了。
耶,我自由羅!
我振臂揮了揮,驚天動地地叫了一聲,我抱起蓉,把她拋起來,接住,如此反複三下,然後輕輕地放下來。我們心裏有說不出的高興和激動。
我摟著蓉的肩膀,蓉依偎在我的懷裏。我們親密無間地相擁著走出了審訊室,走出了公安局那扇莊嚴肅穆的大門。
外麵的天空很寬廣,天地間空氣很清新。外麵的人兒很自由,鳥兒也自由。隻要不做觸犯法律的事情,想唱就唱,想跳就跳,想瘋就瘋,想狂就狂,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愛就愛,想做就做,沒有人來管你,沒有人來和你過不去,隨便你自己怎麼樣,你喜歡怎樣就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