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飛似的下樓，來到探視窗前，吳家伯伯穿著一件棉服，在窗外會客室等候，他兩腳原地跺著，棉服上濕跡斑斑。
“小民……”吳家伯伯使勁搓暖粗糙的大手，一把捧住我的臉，不停地親我。
黃護士在一旁急得直叫：“同誌，禁止與病人接觸，看到嗎？”她指著牆壁上貼著的探視規則，“這個阿是對儂負責。”
吳家伯伯對黃護士歉意地笑了笑：“勿要緊勿要緊……小民，想勿想老伯伯？”
我慚愧地搖搖頭。
“那老伯伯走嘍！”他裝出要走的樣子。
我趕緊說：“我想三三、四四了，還有阿五頭。”
吳家伯伯聽了我的話，“哈哈哈”笑了：“老伯伯勿走了，勿走了。”
接著，他問起我的病情和住院生活情況，我支支吾吾，顛三倒四地說著。他也不急，笑眯眯地聽著我說。大概冷，他的大手不住地撫摸著我的小手。我看見他的嘴唇完全發紫了，沒有一點血色。而且，嘴唇還不時地顫抖。這時，黃護士倒了杯熱開水遞給他，他接過杯子，連聲謝後，把我的手捂在杯子上，他自己的大手再捂在我的手背上。
探視時間到了，他囑咐我聽醫生、護士的話，好好治病早日出院。完後，他解開棉服扣子，從腋下取出一包由幹毛巾包著的東西，笑著問我：“猜猜看，老伯伯帶啥東西？”
“餅幹。”我說。
“勿是。”
“蛋糕。”
“阿勿是。”
“嗯，糖。”
“勿是，勿是。”
“那……”我搖搖頭。
“猜勿出來了？”他拿掉毛巾，露出一個鋁飯盒，他揭開飯盒蓋，啊！？竟是一飯盒烤饅頭片。片片焦黃焦黃，還散著餘溫。
“饅頭片！”我驚喜叫道，並伸手抓起一片，但馬上放下了，回頭看了黃護士一眼。
“吃，吃，勿要緊，老伯伯剛剛在單位裏烤的。”吳家伯伯說。
我抓起一片饅頭片就往嘴裏塞，吃完了一片，又抓起第二片。我當時隻顧吃，吳家伯伯再跟我說些什麼，我已記不清楚了，隻朦朦朧朧記得他離開的最後一瞬——他縮著脖子，推開自動彈門，撐開黃油布傘，頂著落雪，踏雪而去。
後來我才知道，吳家伯伯中午省下四個饅頭，餓著肚子，給我烤饅頭片。
當時，我隻知道饅頭片的好吃，其他什麼也不知道了。
而今，每想起這份禮物，我常常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