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啷啷!”突然,客廳傳來臉盆落地聲,刺耳驚心。
老段一震,從微醉中猛醒,由躺而坐,一念閃過腦際:“樓下住著夏副經理。”他跳下床,衝進客廳:“怎、怎麼回事?誰搞的?啊?誰?”
小兒子段偉說:“我不小心碰倒的。”
老段朝兒子逼進兩步,手指點著兒子的腦袋:“你!你搞什麼名堂?!”
段偉說:“誰叫臉盆放在桌子邊上嘍!”
“你還有理?你不能注意點?看清楚了再走路?”
段妻甩著濕手,從廚房“啪啦啪啦”跑出來:“怎麼啦?怎麼啦?”
老段一轉身,指著妻子的大腳:“你也輕點。現在不比住板樓啦,樓下是小孫,有些麻煩,說說就算了。現在樓下住的是夏副經理,夏副經理!”
段妻拍拍兒子的背:“好了好了,大喜日子,不說了,以後當心點。”
老段側耳屏息,細聽一陣,樓下沒有動靜,這才回到房間。但他再也躺不下了,呆直坐著,內心隱隱不安。
夜深,段妻關上門,脫去了衣服,麵露羞笑,眼冒辣火,狠盯著丈夫。分到新房後,她對丈夫刮目相看了,覺得他高大如山,足以枕靠到老,找到他,一點兒不委屈。她抱過丈夫,擁進自己的懷裏。但老段一味地不安,竟毫無反應。
第二早,老段起床後,正在陽台上活動身骨。“嗵、嗵、嗵……”後陽台傳來劈柴聲。他一驚,急忙穿過房間,跑到後陽台,隻見妻子蹲著,一手握砍刀,一手抓木柴,正豎劈橫砍。他一把奪下妻子手中的砍刀:“你、你、你幹什麼?!”
段妻愣看著丈夫:“生爐子啊。”
“你!大清早嗵嗵響,人家樓下還在睡覺呢!”
“那怎麼辦?這新爐子不好用,一封緊就滅了。”
“你到樓下去劈嘛。”
段妻嘴裏嘀嘀咕咕,抱起木柴砍刀,開門下樓去了。
老段怔怔站著,頭腦裏映出夏副經理,從深睡中驚醒,皺眉,搖頭,歎息。他提心吊膽熬著早晨。上班時,他一直待在辦公室裏,不敢走動,生怕碰見夏副經理。
晚上,老段坐在衛生間的抽水馬桶上,捧著一本武俠小說,埋頭讀著。正入搏殺之境,滿目刀光劍影,一耳人聲馬叫。突然,“嗞隆嗞隆嗞隆……”一陣鐵輪與水泥地的摩擦聲傳來,令人心驚肉麻。他一顫,扔掉小說,一把拉上褲子,衝出衛生間。隻見妻子正從牆角拖出縫紉機,推到房間的燈下,要縫做窗簾布。
老段手指顫抖,點著妻子:“你你你……你!唉!”
段妻大驚:“怎麼啦?”
“這這這,拖得轟隆轟隆響,人家樓下,樓下……啊,我、我講了幾次啦?幾次啦?你怎麼還不聽呢?”
段妻撇撇嘴:“都不要動了,一天到晚,哪能沒有點響聲?”
“不是告訴你了嗎?啊,現在、現在不同過去啦。現在樓下住的是領導,是夏副經理,不是小孫!”
“那又怎麼啦?”
老段豎眉瞪眼:“你!糊塗!利害關係,一點兒都不懂!”
段妻不吭氣了。
老段驚恐地站著,頭腦裏映出夏副經理,正坐在電視機前,皺眉,搖頭,惱怒。“我要去道個歉,不然,太不像話。”他想了想,便穿上衣服,齊齊扣上紐扣,開門下樓。
他一步一頓,心裏擬著道歉詞。走到夏副經理家門口,他曲指欲敲,剛觸門板,手卻停住了。他仿佛看見夏副經理拉開門,兩眼冒火,怒視著他。他心裏一陣顫抖,一個轉身,匆匆上樓。
回到家裏,老段召齊全家老小,板著臉說:“今天都在,我最後說一遍。以後不管誰,不準吵吵鬧鬧,劈柴、摔東西、拖縫紉機,更不準!”他瞥了妻子一眼,又點了點兩個兒子的腦袋,厲聲警告:“誰再不聽,我、我不客氣!聽到沒有?”
這一晚,段家靜悄悄,沒有發出任何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