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8章附錄(1 / 3)

幽默冰淩蔣子龍他,性格寬和,熱情洋溢,以文會友,交友三千。相貌堂堂,顧盼神飛,頭如麥鬥,虎背熊腰。冬天也會喊熱,其他三個季節裏經常是大汗淋漓——就是這樣一個人物,名副其實的“薑衛民”!

卻偏偏取了個筆名叫:“冰淩”。

熱喜歡涼,火渴望冰。很不和諧,又很是和諧。天熱不才開空調嗎?相反相輔,相輔相成——正是這種表麵看去的不和諧,構成了冰淩的幽默。

他是個嚴肅認真的人,從來不故意逗笑。隻要一拿起筆,就開始講笑話。

幽默工廠一青年工人找了個非常漂亮的女朋友,關係走到了關鍵的時候,女孩子提出要到他的工廠來看看。這也是一種考察,看看他是不是真有一份牢靠而體麵的工作。而小夥子的工廠偏偏經不住看,破舊髒亂,一看準吹。於是小夥子的夥伴冒充上級機關,給自己的工廠領導打了個電話,說某某日市裏衛生檢查團要來……這還了得,全廠停產大搞衛生。幾天後麵目大變,煥然一新,姑娘來看過之後點頭不已,笑逐顏開……工業題材曾被作家們視若畏途。生產過程枯燥乏味,機器轟鳴,管道縱橫,湮沒了人物,給作家布下了一個個陷阱,經常是吃力不討好。大塊頭的冰淩,不愧是重量級人物,果然降得住沉重的工業題材,嘻嘻哈哈就把工廠變成了現代喜劇作坊。

一女工被小偷搶走了仿金項鏈,在後麵緊追不舍,最後竟一把從賊脖子上擼下了一條純金項鏈……

一對找不著對象的大齡男女對罵,越罵越尖刻,越尖刻越能深入人心,罵來罵去兩個人竟成就了一樁美好姻緣——這就是生活。

中國曾經曆了漫長的成天要大講“階級鬥爭”的年代,培養仇恨,鍛煉罵功。然而,日子在罵聲中照過不誤,男女在罵聲中擦出了感情的火花,罵歸罵,人們該幹什麼照舊幹什麼。所以鬥爭鬧了十幾年,人口也增加了十幾億。

幽默的源泉不是歡笑,而是悲哀。

馬克·吐溫就說過,天堂裏沒有幽默。幽默在人間,隻能發生在被各種矛盾和不協調所糾纏的凡人身上。如,老頭閉眼蹬腿,弟兄幾個都盯上了那點遺產,卻又不能傷了表麵和氣。大哥故作高姿態,其實提前早做好了手腳。豈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的兄弟又打了他一個伏擊……西方的老套子是富家子弟爭遺產,東方講究“家貧出孝子”。冰淩反其意,窮是一種惡,古代鬧饑荒可以人食人,窮瘋了父子算計,手足絕情,家裏反,窩裏鬥。越窮越鬥,越鬥越窮。

正是由於窮,中國人有一個很大的愛好——喜歡分東西。

所謂分東西就是白拿白要白撿便宜,不拿白不拿,不要白不要。在中國凡是有單位的人,都懂得單位是要分東西的。單位的效益好壞可從分給員工的東西上看出來。好的分電腦,分精美工藝品,差點的分桶油,分二斤魚。沒東西可分的單位,頭頭的壓力可就大了。有一年過春節,所有上班的人都從單位往家裏拿東西,作家協會是“清水衙門”,作家們看別人分東西分得眼紅,就讓秘書長無論如何也得要意思意思。秘書長問主席怎麼辦?主席說給每人分兩本稿紙,把稿紙上的格子填滿字就可以換錢,自己想要什麼去買什麼。

而冰淩,卻借分東西這一現象分出了中國特色,分出了另一番意味。

那個年代,一間大辦公室裏隻有一部電話,通過接電話可以看出所有人的心態。老接電話的是小跑兒,屬於辦公室裏地位最低的,要不就是心裏有見不得人的事,在等秘密電話,不能先讓別人接著。從來都是等別人給自己傳電話,那一定是屋子裏級別最高、架子最大、最拿得住尊嚴的人。好了,這一天辦公室裏電話鈴聲響個不斷,大家都憋著勁誰也不接。到後來才發現,別的辦公室的人都抱著大西瓜,原來那響個不停的電話是通知去分西瓜……妙吧?幽默是客觀的,機警的,又是意識危機的一種體現。發現了生活中的可笑之處,自然就掌握了幽默。它培養悟性,鍛煉腦筋急轉彎。

一個單位買來一批杯子要分給大家,免得用的時候拿混,就統一編了號。這下麻煩了,號有大有小,有單有雙,有吉祥號,有不吉利的號……誰該拿好號,誰拿大號?小號和不好的號又給誰?有的主張依職務高低,有的要求按年齡大小,有的提出看姓氏筆畫,有的呼籲根據貢獻大小……莫衷一是,爭執不下,為此還專門舉行了“全民公決”:幹脆不分。於是,天下太平。

源遠流長的平均主義,讓人人都學會了斤斤計較。氣人有,笑人無,我得不到的東西你也甭想得到。五味俱全,別有深意。

幽默到美國我也是寫工業題材的,有一段時間覺得自己寫得累,讓別人看得也累。讀了冰淩的小說,輕鬆曼妙,益智養心。

於是就想寫一點關於冰淩小說的文字。這絕對是個人物。一個作家能讓另一個作家感到是人物,不大容易。寫人物的碰上了人物,豈能錯過?就像一個垂釣者發現一片水塘裏有好魚。

然而,我遲遲動不了筆。原本很有趣的人物,真寫起來就非常困難。因為大家都知道他有趣,你要寫得更有趣難度可就大了。相反,大家不知道他有趣,你寫出他的有趣就相對容易些。最近讀了冰淩的自傳體小說《中風》,和另外的兩部中篇小說《旅美生活》《同屋男女》,忽然有了被震撼的感覺。冰淩的小說世界蕩漾開闊,展現出一種更為深邃和複雜的新規模。

但依然保留著他慣有的幽默性,隻是幽默的包容性更大了,深度和品位也當刮目相看。過去有這樣的說法:俗語近於市,纖語近於娼,戲語近於優。中國有一部《古今笑史》,為明末的文學大家馮夢龍所著。他最初給自己的書命名為《古今談概》,曾自謙道:“子不見鴝鵒(八哥)乎?學語不成,亦足自娛。吾無學無識,且膽銷而誌冷矣。事何不可深談?談其一二無害者,是謂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