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他張大嘴,瞠大眼,末了大聲叫喚:“啊,這就是補丁衣服啊!”
我不懂他為什麼那麼驚訝,更不懂他那誇張的叫聲是為什麼,但是我從他的眼底看到了好奇與鄙夷。
那感覺,讓我很受傷。
回家後,我把這件事告訴了表哥,表哥抱著我,很久沒說話。
那個對我補丁好奇的孩子,漸漸對我不再好奇了,他和著其他孩子一起,開始欺負我。
比如:把在地上滾了一圈,沾了泥土的糖包進糖紙裏,遞給我吃。
我愛吃糖,外婆沒那麼多錢買糖果,可我經常喝外婆泡的白砂糖水,含像冰一樣亮晶晶的冰糖。
所以饞嘴的我,相信那個孩子的好意,開心的接過了糖。
結果,吃得滿嘴泥沙,也引得同學哄堂大笑,那個孩子就嫌惡的看著我,說我連要飯的都不如。
他是和我說話的第一個同學,我一直把他當朋友,聽他一說,心裏還是難過了,撇了撇嘴,很想哭。
我也確實哭了,每次一被欺負,我就哭得厲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那時開始,我有了人生第一個綽號:歪嘴。
也是那個時候開始,那個孩子開始了欺負我的生涯,直到六年級小學畢業,他被父母接走為止。
我很饞,真的。
特別是看見別的同學在吃東西時,我就會忍不住咽口水,而且聲音特別響。
司徒錦……恩,就是那個第一個和我說話,我當朋友看的孩子,卻合著別的同學欺負我的同學……知道我是饞嘴了,所以每次每次都故意拿東西到學校,當著我的麵吃給我看,順便,他說他要欣賞我饞嘴的表情。
也是看著司徒錦吃的東西,我知道了黑黑的水叫可樂,棉絮一樣軟的叫麵包,還知道一些在鎮上根本就沒賣的食物。
黑黑的水很甜,比外婆給我泡的白砂糖水還甜。
為什麼知道?
因為有一次放學後,大家都走了,我看見司徒錦課桌抽屜裏還剩小半的玻璃瓶,那就是盛那黑水的瓶子。
四下張望一下,確定確實沒人後,我咽了幾口口水,最終忍不住拿起了那個瓶子,伸舌頭舔了一下,把裏麵剩下的小半瓶黑水倒進嘴裏——好甜好甜。
當我還在回味那甜味時,就發現身後響起了好多笑聲和罵聲。
回頭一看,原本無人的教室裏,一下多了好多人,他們都在看著我笑,帶頭的,正是司徒錦。
那次,我居然沒哭,隻是盯著司徒錦看了許久。
第一次,我嚐試到自己被侮辱了。
回家後,我晚飯也沒吃,捂在棉被裏,使勁使勁的哭。
我聽見了外婆的歎息聲,表哥連著棉被,和以前一樣,又抱了我一夜。
哭了多久,我自己都不記得了。
我隻知道我哭到最後,居然睡著了。
再次睜開澀澀的雙眼時,月光已經透過木窗照射進了屋裏。
表哥見我醒了,就問我餓不餓。
我搖著頭,告訴表哥:“我再也不饞了。”
說完,又想到那些孩子的在教室裏的言行,我捉著表哥的衣襟,哭了。
表哥抱著說,抱得很緊很緊,一如小學開學前,外婆受傷那天那個夜晚。
他說:“別哭,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