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麗不習慣盤腿坐炕,幹脆下炕來看櫻桃做飯。見她小肚子微微隆起,便羨慕地問:“幾個月了? ”
“快五個月了。”
兩個人誰也再沒往下說話,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黃麗雖說是個大學生,年齡比櫻桃大好多歲,但她總有一種比人矮一頭的感覺,這種感覺在她初見櫻桃時就莫名其妙的產生了。
她的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好是壞,但不管怎麼說,她是被這個山裏女人給征服了,她真佩服她。
櫻桃呢,按說應該對黃麗的到來極度反感和討厭,極度防備才是,畢竟是她的情敵,論長相,論文化,論家境,論情感,黃麗是白天鵝而自己是個醜小鴨,雖然天鵝年齡大一點,但一點不顯老,相反倒比自己顯得更年輕,實在講,她心裏是有點擔心。
其實,在縣城的時候,黃麗已從齊越那裏知道了櫻桃的一些情況。打那時起她心裏就一直在嘀咕這櫻桃究竟是怎樣一個女人啊?
直到親眼見到了她才恍然大悟。她在心裏對自己說齊越好福氣,遇上了這麼好的一個女人,不知是哪輩子修下的福分。回頭想想自己,不覺心情沉重,麵色黯淡。但她很快就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她不能在別人麵前尤其是在櫻桃麵前露出自己的尷尬,就是哭,也要等離開了永平村。
櫻桃在忙著做飯收拾屋子。雖然臉上一點慌亂心情都看不出來,但實際上,從剛一見到黃麗的那一刻起,她就本能地感覺到,她和齊越的婚姻可能差不多要到頭了。其實,她有這種念頭已不是一天兩天了,每當這時候,齊越就喜笑著譏諷她:“咋了,你這輩子都找兩個男人了還嫌不夠?還想找第三個?”櫻桃沒有笑,她笑不出來。見齊越這樣說,總是一臉認真地自言自語道:“果真你有一天離開了我,我就再也不嫁人了,再不嫁人了……”自她見了黃麗後,第一個感覺是同情,第二個感覺是佩服,第三個感覺就是內疚了。她覺得黃麗真是個好女人,她覺得她應該得到幸福,應該得到齊越。如果不是自己橫插進來,不知道她有多高興哩。而現在,她近二十年的等待落了空’滿心期盼的幸福變成了一場惡夢,罪過全在自己啊……一個接一個的念頭在她的腦子裏打轉轉,她的心情也和黃麗一樣不由自主地沉重起來。然而,她和她一樣在心照不宣地掩飾著自己,她也盡力表現出愉快,盡力表現出輕鬆。但這一切,是瞞不過黃麗的眼睛的。黃麗畢竟是黃麗,她那一連串複雜的心理活動櫻桃卻一點也沒看出來。抑或,這也算是城鄉之間的一個差別吧。
在櫻桃看來,自己在黃麗麵前總有一種矮人一頭的感覺。她真弄不明白,坐在自己麵前的這個從年齡上來說早已成為昨日黃花的女人怎麼啥都比自己強?不說別的,單聽人家那副好嗓音,把自己不叫“俄”而叫“窩”,把“山”不叫“三”而叫“善”,光憑這一點就讓自己心虛了好半天,她甚至打算,隻要黃麗啟齒說話她就不再張嘴。誰知,討厭的齊越一會兒要這一會兒問那,她不得不反感地用自己那土得掉渣的家鄉話小聲作答,弄得齊越感到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說也怪,就是齊越的這一舉動讓櫻桃清醒了許多。她深知自己的身份和職責,也明白了自己的優勢。她用和著麵的手輕輕地摸了一下自己已經隆起的肚子,不經意又像是得意地微笑了一下。
晚上,關於黃麗睡在什麼地方這個極簡單的問題,卻把齊越給難住了。安排到村裏平常招呼上邊來人住的那間屋子裏去吧,一來不太幹淨,二來那都是些男人們住的地方,也不太安全。他知道黃麗從小就怕黑,上大學那時還要開著燈睡覺哩。他想讓黃麗與櫻桃一起睡,自己就睡隔壁那間茅草屋,又怕櫻桃不願意。櫻桃知道他在想什麼,大大方方地說“別為難了,我今晚回我們家去睡,你兩個都快十幾年沒見麵了,好好說說話吧。”黃麗一聽說啥也不同意那成什麼話?我睡那間茅草屋就行了。”齊越趕緊說:“那間茅草屋還是我睡,你就和櫻桃睡這間大屋吧。”黃麗拗不過,便點頭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