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太太的客廳》是一篇飽含諷喻的小說,傳為美談的太太沙龍被顛覆了,變成一個喜歡顯擺自己的女子用以和幾個男子在公開場合玩暖昧情感的場所,寫出人的虛偽。小說從描寫我們太太的客廳的擺設寫起,女主人在客廳裏擺放了很多自己的照片,大小不一,神態各異,還特地描寫一張活人大小的正對客人位置的照片和一尊小雕像,隱含批評女主人的自戀和賣弄風騷,並強調照片裏麵很少看見“我們的先生”,“我們的先生自然不能同太太擺在一起,他在客人的眼中,至少是猥瑣、是市俗。誰能看見我們的太太不歎一口驚慕的氣,誰又能看見我們的先生,不抽一口厭煩的氣?”寫至此處,其褒貶愛憎的態度溢於言表。似乎暗含有這對夫妻名存實亡或妻子對丈夫極不滿意的意思。並指出喜歡“談女權,痛罵人口的買賣”的太太,對於女傭人“菊花的贈嫁,並不曾表示拒絕”。
“我們的太太”在丈夫麵前嬌縱專橫,在其他男人麵前喜愛賣弄風情。“若不是因為種種的舒服和方便,也許他就不再是我們的先生了。”雖極愛小女兒彬彬,可因“一生慣做舞台中心的人物”。“彬彬始終隻站在配角的地位”。惟恐讀者會錯過這段話的深意,又加上一段比喻:“三麻子扮關公,打著紅臉,威風凜凜,跟前的那個小馬童,便永遠穿起綠褂子來陪襯關公。關公的鞋尖微微一抬,那馬童便會在關公前連翻起十來個筋鬥。我們的彬彬,便是那個小馬童--”再三強調這位太太不僅不在乎丈夫,就連女兒也隻是自己的道具,缺乏起碼的愛心。聽見女傭報有客來時,照照鏡子,然後半臥沙發上,微笑抬頭,做出歐洲名畫的姿態。對待忠誠如少年的追求者陶先生,“我們的太太是始而嘲笑,終而鄙夷,對他從來沒有一句好話。”批評她不善待忠誠的追求者。幾乎沒有女友,袁小姐“也是這沙龍中的唯一女客人。”因為“我們的太太自己雖是個女性,卻並不喜歡女人。她覺得中國的女人特別的守舊,特別的瑣碎,特別的小方。”“我們的太太說,隻有女人看女人能夠看到透骨,所以許多女人的弱點,在我們太太口裏,都能描畫得淋漓盡致。”冰心說,我們的太太之所以會極力稱揚袁小姐,並以她為唯一知交,是因為“物以相襯而益彰,我們的太太和袁小姐是相互襯托的,兩個人站在一起,袁小姐的臃腫,顯得我們的太太越苗條;我們的太太的瑩白,顯得袁小姐越熏黑。這在沙龍客人的眼中,自然很豐富的含著藝術的意味。”
於是世人心中帶著仰慕的沙龍到了作家筆下變成了一個庸俗的毫無藝術雅趣,甚或充斥著爭風吃醋、打情罵俏的風味。文章特意提到了嬌俏迷人的外國女人露西,說她以前是太太的密友,形影相隨,但因一次劇場公演,露西的風頭蓋過太太後,便被從請客的名單上劃去了。這有意點染的一筆既寫出了太太的嫉妒,也寫出了太太客廳的俗。這位露西顯然更活潑,談鋒更健,也更會矯情作態,從沙龍裏直接帶走了全部客人,包括對太太有暖昧情懷的詩人和忠心耿耿的袁小姐。這樣的敘說輕靈俏皮,有著機智的嘲諷,浮世繪般描畫出了世情百態,同時也似乎帶有一種尖酸刻薄--如果認同文中“太太”是指冰心同時代的某位女作家的話。
《相片》中二十五歲旅居中國的外國女人收養了中國孤兒淑貞,將其教養長大,成為施女士日漸衰老的人生裏一個極大的安慰。“每逢施女士有點疾病,淑貞的床前的蹀躞是甜柔的,無聲的,無微不至的,無論哪時睜開眼,都看見床側一個溫存的微笑的臉。”於是施女士認為這是“天使的安慰”。在她看來,她們“彼此都是世界上畸零的人”,因而在淑貞身上傾注了母愛。而對淑貞出嫁的想象,卻讓她感到“莫名的恐懼”。“一種孤寂之感,冷然地四麵襲來。”因而當淑貞與天賜一起出去玩了一次,相片上表現出年輕人應有的活潑和美之後,施女士並不感到高興,反而“心裏忽然湧起一種無名的強烈的激感,不是驚訝。不是忿急,不是悲哀……”於是她對淑貞說,想回中國去,她要斬斷淑貞的這段感情,讓她回歸一個幽靜的女兒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