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現代文明對部落文明的傷害
小說敘述的時空在一隊美國旅行者踏上東南亞古國的行程中展開,旅行小說的模式,從雲南麗江到蘭那王國,到叢林中的部落,向西方讀者鋪展的是一個飽含異域風情,有著足夠探險因素的行程。來自高度現代文明的西方人進入遙遠而神秘的東方王國,迎合了西方世界對東方的口味,政治、種族、文化、信仰等種種差異使他們的旅行充滿了不可知的風險,注定他們將經曆各種離奇驚險的事件。蘭那王國,熱帶叢林中的部落聚居地都不是世外桃源,他們是被現代文明放逐的人。他們堅守原始的生活方式,堅守一個愚不可及的等待,他們是文明世界裏的風景——遙遠、神秘、古老、原始。文明世界的中產階級花費巨額費用,跋涉千山萬水前來探訪他們,隻為獵奇。
在封閉的蘭那王國,有人顱骨做的鼓,絕種鳥類羽毛製成的扇子,虎皮地毯,象腿椅子等。叢林部落裏的南夷人原始人一樣生活,他們仍然住在樹洞,吃樹葉昆蟲,使用純手工的工具,采集動植物維持生存。雖然也從市場購買一些物品,但都極為有限。他們是政府追殺的目標,隻能躲在政府到不了的叢林深處。他們奉兩個孩子為神,以他們的占卜為行為的指南,在絕望中等待小白哥轉世來拯救他們。但在陳璧璧的描述中,小白哥隻不過是個白人騙子,他用魔術騙得部落的信任,得以將叢林中的珍寶販出去,並娶了無數妻子。
南夷人向美國人獻出他們能拿出的最好的款待,美國人在朝夕相處中漸漸了解了他們的苦難。雖然他們膚色不同,語言不通,有著截然不同的文化背景,然而在他們之間卻達成了奇特的理解與溝通。部落生活變成了收視率極高的電視記錄片《瘋狂的叢林!》,部落因此獲得幾百萬蘭那元,電影公司大賺其錢,西方世界的觀眾因此滿足了自己的冒險欲望。
馬克·莫非和海蒂·史達克在叢林中發現了現有生物界種類學所沒有的蛇菰,生物界為之震撼,莫非因此文章頻頻在權威期刊出現,在電視上亮相。這種被認為有很好壯陽作用的植物也使風險投資商聞風而至。還有對瘧疾有極佳治療效果的苦艾,也引起市場的極大關注。就連蘭那國王也對這些經濟效益的重新發現垂涎不已,新的法案得以通過:禁止砍伐柚木,禁止砍伐樹木種植罌粟,破壞環境者會被逮捕甚至處死。
似乎是一場奇跡,製造奇跡的不是小白哥,不是上帝,不是神靈之王,而是部落自己,而是叢林裏生長千百萬年的寶藏。是現實的商業利益,是媒體的推波助瀾。這似乎是一個絕妙的諷刺,也是一個危險的警告,商業獲利的激情可以是一隻無所不能的手,它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種種生態問題,種種應對方法的討論回歸本源都是這樣一個問題:人類如何與自然共處共生?自然孕育滋養著人類,善待自然,保護自然也就是人類善待自我,保護自我,然而,人類構建了社會又反過來征服、控製、改造自然,自然在受到傷害後反過來報複人類。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成為人與自然關係中的常態。對二者的關係不能有效把握,直接導致了今天日益嚴重引起世界關注的生態危機。曆史學家湯因比等人指出:“在所謂發達國家的生活方式中,貪欲是作為美德受到讚許的。但是我認為,在允許貪欲肆虐的社會裏,前途是沒有希望的。沒有自製的貪欲將導致自滅。”“人類如果要治理汙染,繼續生存,那就不但不應該刺激貪欲,還有抑製貪欲。”托夫勒也警告說:“由於人類貪欲或疏忽,整個空間可以突然一夜之間從地球上消失。”著名的經濟學家戴利也說:“貪得無厭的人類已經墮落了,隻因受到其永不能滿足的物質貪欲的誘惑。貪得無厭的人類在心理和精神方麵的饑渴是不會飽足的;實際上,眼下為越來越多的人類生產越來越多的東西的瘋狂愚行還在加劇著人類的饑渴。備受無窮貪欲的折磨,現代人的搜刮已經進入誤區,他們凶猛的抓撓,正在使生命賴以支持的地球方舟的循環係統--生物圈滲出血來。”似乎作為這段話的例證,隨著這些貪婪者的介入,叢林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他們掠奪了整座山,不剩下一根蛇菰。《瘋狂的叢林!》因為收視率的急劇下降而被取消,曾經的電視明星回歸舊日生活,甚至連舊日生活也回不去了。以前許諾給叢林部落的土地全部收回,叢林部落重新無家可歸。他們被迫加入難民營。
人類的瘋狂的占有欲和貪婪黑暗的本性在此現出醜惡的嘴臉,人們隻恐不能享受得更好,竭盡全力破壞。科學技術的發展究竟帶給人類,帶給地球的是福還是禍?人類借助科技之手可以操控自然,征服自然,改變自然,就一定是文明的進步嗎?諾貝爾獎獲得者、紐約州立大學教授豪普特曼在《科學家在21世紀的責任》一文中說:“一方麵是閃電般前進的科學和技術,另一方麵則是冰川式進化的人類的精神態度和行為方式--如果以世紀為單位來測量的話。科學和良心之間、技術和道德之間的這種不平衡衝突已經達到了如此地步:它們如果不以有力的手段盡快地加以解決的話,即使毀滅不了這個地球本身,也會危及整個人類的生存。”深層生態學家奈斯也說過類似的話:“在我們的文明中,我們已掌握了隨意毀滅其他生命的工具,但我們對其他生命的情感卻十分的不成熟。迄今為止,絕大多數人的情感都是十分狹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