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西蒙娜·波伏娃,《第二性》的作者,那個被稱為海狸,在數代女人心中堅強獨立的女權主義者。她和薩特保存了五十一年的關係並不是那麼完美溫情,隨著他們私人信件日記的公諸於眾,他們冷酷髒泡沫似的一麵也露了出來。雙性戀的波伏娃與薩特共享情人,他們在書信中互相無恥地評述風流韻事中最放蕩的情節,以傷害那些愛他們的孩子為樂事,“就像一出滑稽歌舞劇那樣愚蠢、複雜和可笑。”這些描寫解構了波伏娃的女神形象。但作者說,雖然如此,波伏娃還是以她的勤奮,她對自己生命負責的態度創造了輝煌業績,不管怎麼說,波伏娃成就了她自己。“成為自己”是作者對波伏娃的寬恕、理解與尊重之處。

這些鮮為人知的曆史或者細節顯然為我們認識這些傑出的女性和她們同時代的男性的一個嶄新的窗口。重新截取或被重構的曆史被一道犀利的女性目光投射著。

她們的夢想是怎樣變成夢魘的?

在書的扉頁,羅莎用近乎調皮的語言寫道:“(將書)獻給我的女友,所有那些對我來說曾經和現在都很重要的女人……”之後是長串的名單。是的,她這本書是獻給天下的女性的,尤其是那些擁有才華和夢想的女人。她將近乎慘痛的故事告訴我們,越是優秀真摯,才華出眾的女性越是容易踏入悲劇。因為她們的心靈更容易敞開,她們的情感更熾烈,她們一點點性格上的弱點就會把自己的人生捅出一個大窟窿。而女性要想在壁壘森嚴的男權社會裏有一點成就,有一點突破,是談何容易?她們因為出類拔萃,反而更容易被攻擊被排斥被誤解,她們以對世俗傳統的冒犯而獲得了藝術上的成功,卻得到了世人的白眼,有人甚至被送進了瘋人院。

她們被要求無條件的奉獻和犧牲。比如《帶著鋼爪》中說,“男人把婚姻視作為自己服務的一個機構,而女人把婚姻視為一個甜蜜的童話故事。”看看那封趾高氣揚的信,一封婚前古斯塔夫寫給阿爾瑪·馬勒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長信,”信中竭盡嘲諷傲慢地宣布:“……你隻該有唯一的一個職業:讓我幸福的職業。你得放棄所有那些表麵的東西(所有與你的身份和你的工作有關的東西)。你得無條件地獻身於我,你得讓你的未來的生活在所有的細節上都服從我的願望和需要,除了我的愛情,你不該再要求得到別的什麼。”在整夜失眠和哭泣之後,美得如同神話的阿爾瑪答應了不平等條約,十年未曾作曲。

她們也心甘情願地躲在男人的身後,艱辛地支撐起男人的成功。《沉默》中,格雷戈裏奧·馬丁內斯·謝拉是二十世紀西班牙最著名的劇作家之一,但真正的作者卻是他湮沒無聞的妻子。格雷戈裏奧長相極醜,“患佝僂病和肺結核”,貪財,好色,對才華橫溢的妻子極度榨取。而瑪麗亞·萊哈拉加毫無怨言,她像一架開足了馬力的機器一樣勤奮的工作,所有的作品都署上丈夫的名字,將名利輝煌都披在他的身上,留給自己的隻有無邊的孤獨的沉默。像瑪麗亞這樣天資聰穎的女子又豈能不明白自己在被無恥的掠奪?她在作品裏近乎悲憤地寫道:“婦女沉默是因為受宗教的教誨,她們堅定地相信順從是美德;她們沉默是因為害怕男人的暴力;她們沉默是因為屈服的習慣;一句話,她們沉默是因為在幾個世紀的奴役威逼下,已經具有了奴隸的靈魂。”在婦女沒有發言權的時代,她的智慧和才華隻能以這種“謙卑的驕傲”呈現在人們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