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聽起來怪好,”吳氏說:“可是趙老官那個人怎麼會發這麼大的善心?你也不回家商量商量就立文書、打手印……其實掙點工錢也就算了,又何必借錢買豬跟著去賣?那趙老官銀號是放高利貸的……萬一……”

“咳!”時聖茂蠻有信心地說:“他借錢給俺買豬跟著販運那也是收買人心,俺不糊塗,他那群豬裏也有俺幾頭,這樣他尋思俺趕豬就更加盡心盡力了。俺也有奔頭,他也放心,兩家有好處,兩廂情願,俺隻要把這群豬照顧好了,平平安安到了縣城,一脫手,這事兒就妥了。這活兒也不算累到哪裏去,眼下天氣不錯,抓緊時間跑上一趟兩趟的。等錢到了手,老天爺下雪,俺就早回家了,今年可以過一個好年啦!興許能趟出一條路子來,咱家就漸漸興旺起來了,慢慢攢了錢,俺可以買頭牛,以後也不用人拉犁了。農忙種地,農閑販豬,辛苦幾年,俺這不就好了嗎?俺想過了,針鼻子大的膽兒是發不了家的。往後孩子們都大了,不但食量大了,還都得成家,添人進口,光守著這幾畝打不出糧食的荒灘地,俺可是看不到活路了。人要是一條死胡同走到黑,死心眼兒,遇見機會不敢冒風險,會後悔的。‘樹挪死,人挪活’,俺這回可想通了,俺豁出去了!現在是板凳上釘了釘子,過了河的卒子不能回頭了,拚命往前奔吧!你們啥也別說了!”

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吳氏也就不再說啥了。

傳珍說:“中!就這麼著吧!娘,快做飯,吃罷飯,把俺這破棉衣補一補,明兒一早俺好跟著俺爹上路……”

“不!”他爹說:“俺出門去,你得留在家裏幫你娘,要不俺也不放心家裏,再說,你身子骨也不行……老四!你不是從小就吵吵要去放豬嗎?俺看你行,你跟爹走一趟吧!”

“真的?”小時傳祥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太好咧,俺去,俺去,不就是趕個豬,走個路嗎?俺巴不得哩!”

傳珍說:“你趕豬、走路,身子骨行,這不怕,俺隻怕你脾氣強,受不了財主家人的臉色,惹上麻煩讓爹生氣,幫倒忙……”

老四把嘴一噘:“哥,你也忒小瞧人!俺過去跟人打架,還不是因為那些野孩子欺侮妹妹?這一向俺多口咎又跟人吵過嘴打過架?俺大咧,俺懂事咧,俺跟著爹,不說話,不管閑事,走俺的路,趕俺的豬,聽爹的話還不行嗎?”

“也好。”吳氏說:“老四這一年多脾氣也改了不少,老四,有你這幾句話娘就放心了,記住,少說話,多幹活,爹叫幹啥就幹啥,可不敢惹是生非。得歇著就歇著,小心傷風感冒,你們爺兒倆給我好好兒的回來過年……聽見沒有?”

“對!”時傳祥說:“賺了錢回來,好好過個年,買頭牛,過好日子……”

“你給俺帶好吃的回來!”小弟傳海補充著。

“帶果子,還有,縣城裏的那個……那個糖球兒……”梅梅接著說。

“那叫糖果!”他爹說:“好,好,好兆頭!小孩說話大吉大利,回來帶糖果,準帶!這回傳祥跟俺出門,傳祥傳祥,真的傳個吉祥啦,就這麼定了!”

那頓晚飯全家吃得好香,好快活。玉米餅子、糊糊湯、鹹菜,家裏僅有的幾個雞蛋也炒了,真的比過年還紅火。當娘的一個勁往老四碗裏夾雞蛋。老四卻又從自己碗裏夾出來送到弟弟妹妹碗裏,一家人歡天喜地都吃飽了。晚上,時聖茂、時傳珍、時傳祥躺下了卻睡不著,心裏想著這趟生意做好了是啥風光,小梅和傳海在炕上夢著球球糖果是啥滋味,隻有吳氏睡得晚,破例點上小煤油燈,給他們爺兒倆準備準備,然後找點碎布,給他倆縫補棉衣,燈芯撚得很小,一針一線地縫著,昏黃的燈光給她心中帶來一線光明,她仿佛看見了自家買的牛在耕地,心中祈求菩薩保佑時家從此時來運轉。

吳氏蒼白的臉上露出了希望的微笑,天滴的淚水從眼眶裏滾了出來,火辣辣的,她也說不出是個啥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