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晴。傍晚一收工,時傳祥吃完了飯,到驢柵裏摸出他藏的四個窩窩頭,悄悄地溜了出來,到石加齋大叔家去。

到了石家門口,就見門口圍著一堆人,擠進人群一看,門是鎖著的。

“俺石大叔呢?”時傳祥問。

一個老頭回答:“這世界上沒有你石大叔了。你石大叔,石大娘,還有石德林,都上了城外亂葬崗子了……”

“什麼?大叔、大娘……都死啦?”

“可不是嗎?”老頭哽咽著說:“加齋昨兒一宿沒回家,今兒一早有人看見他死在亂葬崗子上,那是在風裏雨裏餓死、凍死的……就到家來給他老婆報信,他老婆往地上一跪:‘求你給連邦侄子捎個信,讓他來幫著收屍……’那人就走了,等連邦跑來,你石大娘懸在房梁上,沒氣兒了……這會兒隻怕你連邦大哥他們已經把你石大叔兩口子,還有石德林都埋在亂葬崗子上了……”說到這,周圍的人無不悲憤填膺。

“他們是被糞霸殺死的!”時傳祥哭叫著“大叔!大娘!我來晚了,我這就去見你們最後一麵……”

時傳祥一路狂奔跑到亂葬崗子,隻見張連邦、他哥時傳珍和十幾個掏糞的兄弟正跪在兩堆墳丘前燒紙錢,那小墳堆是石德林的,那大墳堆是石加齋老兩口合葬的。石傳祥顧不得打招呼,一跪倒就撲在墳頭上大哭:

“大叔大娘啊!德林哥喲!你們死得冤啊!”懷裏掏出四個窩窩頭,放到墳前:“大叔大娘啊!俺正月十六差點餓死在你家門口,你們把鍋裏四個窩窩頭全部讓俺吃光了,救了俺一命。俺這幾天也攢了四個窩窩頭,原想也幫你們一頓。想不到……俺來晚了,俺對不起你們,昨兒要是俺不顧李元才怎麼凶……俺陪大叔回家,吃了這幾個窩頭,興許也不至於……李元才呀!你為什麼要抓住俺,打俺,不讓俺走?你狗日的將來不得好死!”

“傳祥!”他哥傳珍上前去勸他:“老四啊!你別這樣,別這樣……”

“哥!你們為什麼不早點告訴俺?俺連最後一麵都沒見到……哥,這李元才家俺是決計不能幹了,俺一見他眼裏就冒血……”

傳珍說:“俺跟連邦哥也覺得你再也不能給李元才幹了。要不,你這個火暴脾氣,遲早要吃他們大虧。俺兩合計著,讓你到三廟範家胡同史鳳群家去幹,那史鳳群聽說你幹活兒認真,他答應要你……”

傳祥說:“三哥,連邦哥!俺石大叔老兩口,還有德林哥不能白死,俺時老四就是離開李元才,也要先跟他算這筆賬……”

“對!”張連邦站起來說:“傳祥說得對,咱糞花子咽不下這口氣,弟兄們,走!找李元才算賬去!”

殊不知,李元才是條老狐狸,頭晚上驅逐了石加齋,第二天清早就聽說老石頭死在郊外,他已開始盤算,認為自己沒有法律責任。後來又聽說石老太太上了吊,張連邦帶一夥弟兄罷了工去給石老頭老倆口和石德林送葬。他覺得這事不簡單,那石德林不在他的糞道上幹活,確實與他無幹,他不怕,但是逼走石加齋,又出現石老太太上吊這事,引起民憤,如果沒有警察撐腰,他可要頂不住,這時不得不花錢請靠山了,因此他已經搶先一步做了準備。

當晚張連邦、時傳祥一夥十幾個各糞道的弟兄來到李元才處,發現李元才坐在堂上不緊不慢地捧著水煙袋。見他們衝進來,笑眯眯地站起來。“連邦兄弟,你們來啦?有事兒嗎?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