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玉有些口渴,醒來時先茫然了一下,摸摸身上被子身下軟床,立刻想起昨晚自己在章公子懷裏痛哭之事,似乎自己哭著哭著,睡熟了?天!他連忙坐起,誰知支在床上的手忽然碰到身邊......有人?
鳴玉一下子清醒過來,縮著身子另一邊挪去,抓到床沿,差點落在床下,床裏躺著的人是誰?要幹什麼?為什麼會和他躺在一起?
耳邊是綿長的呼吸聲,鳴玉忐忑伸手,小心翼翼探過去,觸到柔滑的發絲,然後是微涼的手臂,鳴玉輕輕觸了觸,發現對方沒有反應,大著膽子摸到對方手腕,腕上纏著幾繞珠鏈,五指修長,搭在被角,指頭上戴著兩個戒子,掌上有薄繭,若仔細摸去還有細細淺淺的幾處小疤。
——章公子?
鳴玉趕緊將手縮回來,頓了頓,聽聽除了呼吸之聲外,沒有其他動靜,這才輕手輕腳下床,摸到桌子上更漏,醜時三刻,桌上還有茶壺,他估摸著倒了半杯水,喝下,再輕手輕腳回到床上,靠著床沿躺好,生怕擠著或驚了床裏麵的人。
主仆共眠,是大大不合規矩的,但是,章公子都不介意,他就再逾一次矩。
而且哭也哭了抱也抱了還一起洗過澡,章公子都沒做出什麼動作,同榻共枕這事兒,也就無所謂了吧。
鳴玉躺著,偷偷伸過手去,捉了章公子一束發梢,小聲說:“公子,您真好。”
想了想,又小小聲兒地道:“剛剛聽哥哥說要贖我回去時,鳴玉心裏真的快活得想哭。鳴玉早就曉得,能贖身本是奢望,隻不過很想見到哥哥,才一直努力學藝,想著活下去,如今知道哥哥也惦記著我,我就很高興了。可是鳴玉又想,哥哥是要成家立業的,鳴玉就算脫了賤籍,這身份也給他抹黑,況且現在瞎了眼,更是拖累,到時候鳴玉一定會離開。聽李管事說,哥哥可能贖不了鳴玉,鳴玉後來竟然覺得鬆了一口氣,因為可以跟在公子身邊了。可是如果離開,以後鳴玉就不知道怎麼辦了,早晚有一天離開哥哥,鳴玉貪心地想,還能跟在您身後麼?鳴玉不知道怎麼找您,更看不見您,您......鳴玉不敢冒犯您,可是......好想摸摸您的臉......”
鼓起勇氣,手指抖抖地,卻隻糾纏在幾縷發絲間,終究沒有探過去。
就在那人始終安穩的呼吸聲中,鳴玉迷迷糊糊又睡了。
拂曉時分,李管事“送”迫不及待的而又在睡夢之中的朱銘豐離開餘暉林——安神香自不可少,踱到鳴玉的院子外頭,站定。
章公子聽見腳步聲,輕輕一個翻身,下地,出門,直接從院牆上翻了過去,落在李管事身邊,抬起一隻手,微笑著道:“妥了?”
李管事淡淡“嗯”了一聲,打量章公子一番,才握住伸過來的手,二人並肩往竹樓行去。
“他可有不規矩?”李管事先問。
“他”指的自然是鳴玉。章公子歎道:“太規矩,也太老實了。夜裏知道我在旁邊,嚇得呆了,之後說了一堆話,到最後連我的臉都不敢碰。”頓了頓,又道,“聽他意思,是想留在這裏。”
“到時看罷。不是個惹事兒的,就能留。”李管事道,“十日之後,外麵無消息,他若始終如一,則留馨園。若有浮躁,放尾園去。一有消息便準備藥材,帶他去杏園治眼,然後送走。”李管事扣著章公子的手,補上一句,“不過,看朱銘豐著急的樣子,十日內必有消息。”
章公子抿唇一笑:“說動朱銘豐,容易得很,為了兄弟,他自會出力。至於他的朋友,那個雪樓二樓主幼子,叫什麼來著,也是個衝動的主兒。”
“單翔,字翼飛。年二十五歲,受父親和大姊寵溺,好武惡文,資質平平,誌大才疏——讓大管家琢磨去罷,你頭發亂了,先紮一下,等回去再重紮。”李管事說著,抬手拆下章公子發帶,五指成抓,輕輕梳攏,順手解下腦後束眼的絲帶,簡單綁了個馬尾。
“好。”兩人身高相若,章公子嘴角噙笑,站住了,一手按著麵上鬆落的帶子,微微矮身方便他梳理。
再次醒來,眼前隱隱有光,想來又是晴天,鳴玉悄悄往旁挪了挪手指,被褥是冷的,沒人,章公子起來多時了吧。自己趕忙洗漱,過沒多久章公子就進了院子,一切如常。鳴玉想昨夜應該沒聽見自己說了什麼,懸著的心悄悄放下,磕磕絆絆地生火做飯,不小心被木柴上倒刺紮了一下,疼得連忙縮手。他又是擠又是吮的想將細刺撥出,奈何看不見形狀位置,折騰了一陣還是疼,隻好無奈地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