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園之內,滿是藥香。來來往往的人似乎都忙得很,匆匆打了招呼便各行其是。鳴玉差點被撞上兩次,還好章公子及時拉住了他,對方忙不迭地道個歉也就離去。
到了一處院落,進到屋中,章公子指引鳴玉向一位趙先生行了禮。聽聲音,趙先生約莫知天命之年,說話底氣不足,然而談吐文雅。他讓章公子扶自己在床上半坐半臥,再招呼鳴玉坐在床沿,離他近些。
“現在,鳴玉,你將自己右眼蒙上,我要察看你的左眼。”隨後,鳴玉臉上一涼,趙先生微涼的手指扒開他眼皮,又道,“往左邊看......往右邊看......章公子請將窗關好,放下床幔,再拿蠟燭過來......看得見光亮麼......這個距離還看得見麼......這邊如何......”問了一陣,換右眼又問過一遍,鳴玉俱如實答了,趙先生又命他伸出左手,三個指頭搭上他脈門,片刻之後換手道:“章公子,麻煩你下幾針。鳴玉,你且寬了上衣,忍著點疼。”
鳴玉不知何意,脫下衣裳。章公子卷起幔帳,回身不知從何處拿過金針匣子,趙先生報著穴位和針法,看他施針,讚道:“手法嫻熟,施力精準,不學醫可惜了。”章公子笑道:“趙先生又玩笑了。醫者望聞問切,頭一項我就不占。”趙先生道:“看剛剛關窗點燭、拿針匣的動作,說你看不見,誰信。”章公子笑著解釋:“先生的房間是我安排布置的,東西在哪裏自然曉得。況習武之人,五感總是靈敏些,有什麼奇怪。”趙先生歎口氣:“我到忘記了。這是第一種、最普通的解釋,到現在不知總共流傳出多少種了。”說罷,又拿蠟燭在鳴玉眼前晃動著問話。
鳴玉知是施針,幾處刺痛還沒有到令他忍受不了的地步,隻是章公子溫暖的手指在自己麵頰和背上移動,他不知為何又有些緊張了,控製不住自己臉上發燒。
趙先生問完話,讓章公子將金針一根根起出,自己又摸了鳴玉脈門,凝神思索。
忽然外間叮叮的鈴子響,有人走動,到了門口問:“趙先生,我送李爺寫的方子來了,方便進去麼?”
諳琀?鳴玉心重重一跳。
趙先生道:“我這裏有客,諳琀,你將方子壓在榻間的小桌上,先回去,晚些再來。”
——果然是諳琀,不知他過得怎麼樣了?聽聲音,似乎跟以前沒什麼不同。鳴玉想開口招呼,又忍住了,這兒輪不到他說話。
諳琀聽得屋中有人,站在門口行了禮道聲叨擾才進來。因著李通學醫,趙先生常拿些疑難病狀考驗,李通找書擬方,諳琀來過幾次,替李通送方子給趙先生評判。他知道桌子的大概方位,可不知屋中幾人,怕撞到客人,走路比平日又謹慎些,盲公竹點動,到了榻前,摸到小桌上麵有個筆山,拿來壓住了幾張紙,這才直起身子向床的方向又施一禮。正要告辭出去,章公子喚道:“諳琀,稍候片刻。”
這聲音並不陌生,諳琀隻一怔便回憶起來,印象中是個柔中帶剛的厲害人物,李通也交代過章李二人掌管著餘暉林。他在李通院裏十幾天,沒遇上章公子幾麵,當下聞言忙立住施禮。
章公子撚出最後一根針,道:“鳴玉也在這兒,你帶他去李通那院,給他拿些糕點水果。鳴玉,將衣服穿好,你二人幾日未見,可聊聊天。”
諳琀意外地先應了一聲“是”,而後忍不住抬起頭,側耳凝聽。
鳴玉穿衣,摸過盲公竹,跟著諳琀辭別,他對這屋這院可不熟,跟著諳琀慢慢出了門。
趙先生看著兩個年輕人離去,並不言語,將視線落回到章公子身上。章公子也不說話,將金針一枚枚在燭上燒過,放歸匣中,將窗重新打開,熄了蠟燭,安安靜靜坐在窗前榻上,舀了點清水研墨。